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夕惕虽然心里在一个劲犯嘀咕,可是身体却很诚实,任由无咎为他穿戴好防护。
无咎贴近夕惕小声嘱咐道:“放轻松,解毒的部分交给我,你只要注意身体别跟意识做对抗就好。”
“瞳术?”夕惕这才意识到无咎想要做什么。
无咎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夕惕嘴上不说什么,但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他向来习惯把掌控权捏在自己手里,即便和郁垒共事多年,手中的兵权也从未分散,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心。可现在却要将自己的意识完全空出来,交由他人掌控,无疑需要莫大的信任。
“瞳术分很多种,可以完全控制主体意识,也可以与主体意识共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所以我会保留你的部分意识,别跟我对着干啊!”
无咎略带调侃的语气多少缓和了些紧张的气氛,身边的下人来来往往,夕惕的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那个清秀的少年。
“看着我的眼睛。”
夕惕凝视着无咎的双眼,那是一双浅棕色的眼睛,清澈而深邃。
可就是在这样一双眼睛中,突然冲出一条通体雪白的蛇,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夕惕本能地想要闪躲,却发现浑身的肌肉已然不受自己控制,只能任由那白蛇将自己吞噬,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困于暗无天日的囚牢,叫喊不得又无法挣脱,强烈的失控感以惊人的速度将夕惕笼罩,发自内心的恐惧很快弥散开来。
他拼命抵抗着恐惧的吞噬,迷茫而又无助地在黑暗中摸索,待到所有的幻像烟消云散,夕惕终于缓过神来,面前仍是那双浅棕色的眼睛。
“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强烈,”无咎的语气略带自责,“等会可能会有我的杂念跳出来,你只要专注于我现在的声音,别理会其他。”
夕惕目送房间里的人尽数离去,慢慢地闭上眼,却只见眼前一片火海,耳边尽是呼喊与哀嚎,他感到心底前所未有的悲伤,不自觉地想要流泪。
“夕惕,专注于自身,不要陷进去。”从刺耳的哀嚎中,传来了一个清澈且熟悉的声音。
陌生的环境中,哪怕是熟悉的声音也会令人觉得心安,他努力睁开双眼,将注意力强制限于面前的瓶瓶罐罐上,按照无咎的指示,按序挑选出需要的药材,并按照特定的方法加以处理,随后混成一包药材碎屑,丢在火中一把烧掉。
就在药草丢入火中的一瞬间,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散了整个房间,呛得人不想呼吸,夕惕捂着鼻子,心中暗道:“无咎你这烧的是什么呀,怎么这么大味道。”
“没有味道我让你烧它作甚?”夕惕耳边又传来无咎的声音。
“你居然能听见我的心声?!”夕惕大惊。
“别大惊小怪的,我都说了打通意识,自然知道你在想什么,”无咎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漠,“抓紧时间,进行下一步吧,拿针。”
夕惕颤颤巍巍地拿起无咎备好的银针,站在米米床边无所适从,不知如何下手。
“扎哪?”
“扎多深?”
“还扎啊?”
“……”
平时看着话不多的一个人,怎么内心活动竟如此丰富,不过在几个穴位上刺几针,碎碎念念地像个老太婆,真令人头疼!
“啰嗦。”无咎发出了来自场外的吐槽。
尽管过程十分坎坷,夕惕全程手抖就没停过,但最终结果总算是差强人意。就在夕惕推开门的一瞬间,面前又出现了那条白蛇,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可是这次,夕惕还未来得及躲闪,那白蛇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逐渐地,脑海中的火海和哭喊渐渐淡去,在心里呼喊无咎,也不再有人应答。
夕惕将门窗打开,通气片刻后引空相纳尔进门查看,城主见米米口唇已恢复了血色,体温也恢复了正常,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空相纳尔惊喜地站起身来,紧紧握住夕惕的手:“果然英雄出少年啊!从前只听说钟公子用兵如神,没想到医术也如此精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日让米米亲自到岐周登门道谢!”
夕惕刚想要推脱客套一番,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钟公子??”自己的身份是咋暴露的?!
“钟公子不必再隐瞒,那个小药童都跟我说了,公子奉姜先生之命,扮作药童来此,沿途保护廖医师,欸?难道不是吗?”
小药童?!夕惕突然明白了什么,可再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无咎的影子。果然是这小子把我卖了啊!
就算是无咎把自己卖了又能怎么办呢?说到底还不都是自己惯的,无咎甩的锅,夕惕就是哭着也要背下来,有苦说不出啊!
米米逐渐苏醒过来,见廖延和夕惕在自己身边,轻轻地闻他们身上的味道。不出所料,米米只在夕惕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香气,那是再重的烧药草都盖不住的味道,和无咎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夕惕始终难以忘怀那刻骨铭心的疼痛,那种悲伤与绝望是那么的真实,绝非无咎营造的幻境。再联系起那场无名的大火,俨然十年前的景象,莫非是无咎自己的内心世界?
“难道他一直活在如此的煎熬之中?”夕惕想到这里,心间不由得隐隐作痛。
“我说夕惕,别看你平时话不多,这内心世界还是很丰富的嘛?”无咎难得地打趣夕惕。
夕惕回想起方才打通意识的场景,自己能够感知道无咎的内心世界,那无咎是不是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一想到这里,夕惕瞬间紧张起来:“你都知道什么了?”
无咎站定脚步,回过头走向夕惕,越走越近,逐渐将脸庞贴近夕惕的脸庞,越凑越近,就在二人的鼻尖快要触碰的时候,无咎突然停了下来,与夕惕四目相对。夕惕突然开始慌张,手心出满了汗,却仍在强装镇定不肯闪躲。
“你有事瞒着我?”无咎问道。
无咎靠的很近,夕惕看着面前这双眼睛,在冥府的昏暗中显不出颜色,只能感受到他的平稳的呼吸,温热而平缓。
“没有!”
无咎半晌不说话,夕惕便猜测无咎是不是刚才发现了什么,瞬间开始为自己撒的谎开始后悔。就在夕惕心中百转千回之时,无咎却突然噗地笑了出来,闪身后撤,开口道:
“看你紧张的,放心吧,我对别人的隐私没兴趣。倒是你,不管看到什么,最好都尽快忘掉,我的事没什么值得记住的。”
“对了,方才你撤走后,米米又闻了我和廖医师身上的味道,她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对于这件事无咎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我们骗不过她。不过就像你说的,她是个好姑娘,人也聪明,我们三番五次救她性命,她不会出卖我们。”
“你当真如此信她?”
“我信的不是她,是你。”
自从他们三人走后,郁垒、娆己和洛洛就一直在大堂等着,郁垒尚且能坚持守在门口,娆己和洛洛早已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
这时,黑白无常突然从地下窜了出来,闹出不小的动静,惊醒了沉睡中的两人。
谢必安刚到地上便自顾自地拿起茶壶灌水,扯着沙哑的嗓子:“大人,记得给我们算加班费啊!”
郁垒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嗓子是?”
谢必安:“大人您可得为我做主啊,老八以冥府例会为由支开了慕筱筱,可这例会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讲,大人您说这算不算工伤吧!”
“好好好,工伤,一千年内肯定到账,放心吧!”郁垒强忍着笑无奈道。
“也就是说,慕筱筱今天本该在场?”这几个人的声音不小,无咎回来的路上,老远就听到他们吵闹,正好接了个话茬。
夕惕:“上次空相姑娘突然病重便是他在暗中搞鬼,再次下手我倒是不觉得稀奇,只是若非神荼反应及时,不知要闹出多大风波。”
难道十年前那人就是慕筱筱?可他是如何得到配方的呢?换言之,如果真的是慕筱筱窃走了《百草新略》,他如何能不认得自己?莫非,偷书者另有其人!
“好了别想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回去休息天都亮了。”郁垒看无咎这沉思的架势,再不张罗休息,娆己和洛洛的头都快掉到地上了。
黑无常:“老大,新接到的情报,淮夷那边出了点小问题,需要我跟老七去处理一下,可能近几日都不在附近,您多加小心。”
郁垒:“鬼方这边好像没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了,我们应该也会在近期返程回岐周,对吧夕惕?”
夕惕思来想去,鬼方情势好转,他们再留下也无甚益处,是时候返程复命了:“迟则生变,明日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