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惕还在慢慢理顺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瞥见无咎从腰间抽出了他惯用的匕首,反手向廖延刺去。尽管无咎距离廖延很近,但无咎毕竟算不上习武之人,速度还是比夕惕慢很多,没待匕首落下,便被夕惕抓紧双手束着手臂,从背后紧紧抱住。
几乎任何成年男子的手臂力量,对于无咎而言都是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原本就力大无穷的夕惕,任凭无咎怎么挣扎也挣不脱夕惕的束缚。见双手不能用,无咎转而抬起腿,一脚将刚刚爬起来的廖延再次踹翻在地。
“无咎你冷静一点!你要杀他也不是现在!”夕惕试图跟无咎讲道理,但无咎似乎完全听不进去,见廖延挨了一脚似乎没什么反应,无咎便又要抬腿。
夕惕发现劝不住他,干脆直接双手用力向上一提,顺势将无咎整个抗了起来,无咎双脚离地后只能在空中蹬踹,却丝毫不见半点想要罢休的架势,夕惕无奈只能先将他抗回房间,临走前将廖延交托给郁垒看守。
廖延叛变已是不争的事实,这笔帐早晚要算,但廖延活着仍有可利用之处,绝不能让无咎冲动之下取了他的性命。
比干与贞人同在朝为官,多少有几分情面在,今日行动虽是贞人授意,可比干横插一脚那是谁都想不到的事,贞人若是知道了,必定要他息事宁人。
慕筱筱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黑白无常、钟夕惕、廖延,他恨透了这些人,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散魂销魄!他思来想去,想到自己在这几日内,先后折损奉壬及数十精锐,心中愤懑难平,最终决定把这件事瞒下来,先斩后奏!
活人要考虑的东西真是麻烦,什么为官之道帝王之术,都不如生死来得痛快!
为防止无咎用计溜掉,夕惕一路将无咎提到二楼,并让娆己从外面把他二人锁在房间里,才将他从肩上放下来。
无咎刚被放下来就跑去砸门,夕惕自知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左右他也砸不破房门,想着干脆让他消耗消耗体力,等他折腾累了自然就会安静下来。
“娆己你放我出去!”
“无咎哥哥你别砸了,手砸坏了娆己会心疼的!”
“那你倒是放我出去啊!”
夕惕从身后抓住无咎已有些泛红的手,语气略显沉重:“娆己你先去吧,这边有我。”
听着娆己跑远的声音,无咎终于冷静下来,倔强地甩开夕惕的手,瘫坐到椅子上黑着脸不说话。
夕惕看着他红肿的拳面无奈地摇摇头,轻车熟路地从无咎的小药箱里翻出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在无咎身边蹲下身去,轻轻地将药粉洒在他手上。
药粉每落在破皮的地方,都会传来一阵阵刺痛,无咎本能地想要缩手,被夕惕扯住指尖动弹不得。
“这就是你当年不练武的下场,你自己看这细皮嫩肉的手,活脱脱像个姑娘!”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你拦我做什么?!”
“稍安勿躁,”夕惕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受命带你们来到鬼方,你们怎么来的,我就要怎么给你们带回去,这是我的责任。而且,廖延能在岐周潜伏三十余年,绝非他一人之力可以做到,个中牵涉仍需要进一步调查。”
“你是说,还有其他人配合他?”
“嗯。廖延是饵,能钓大鱼,所以我觉得,他现在还不能死。”
无咎冷静下来后,顺着夕惕的思路理下去:“从前不觉得,今日经你这么一说,我倒真发现有件事情不对劲!”
“何处存疑?”
“姜先生。”
“什么?!”
夕惕大惊,姜先生在他心里向来是备受尊重的存在,于他而言就如同父亲一般,他万万没想到无咎会怀疑到姜先生身上。可他更加没想到,无咎接下来的一番言论,他竟丝毫无力反驳,以至于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如果姜先生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我们就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毕竟以姜先生在岐周的地位,若有心欺瞒,我们真的无能为力。”无咎冷冷地说道。
夕惕沉默了半晌,对无咎的想法不知可否,岔开话题道:“既然廖延已经暴露,我们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趁着今日天色还早,去找郁垒他们会合,回岐周吧。”
这几日来的明争暗斗,无咎早已身心俱疲,巴不得早日回到岐周。
“不过,娆己刚才好像跑掉了,现在门外应该没有人能放我们出去。”无咎将双手一摊,作无辜状地一耸肩。
“这样啊。”夕惕轻道一声,推开窗子向下瞥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无咎一脸无奈:“这是二层。”
只见夕惕将佩剑别在腰间,单手环住无咎的腰,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往窗口的方向走去。
“不是吧你们怎么都这样!”无咎回想起自己在圣祭司也是这般待遇,不禁无语凝噎。
廖延被郁垒五花大绑困在洛洛房间的柱子上,嘴里还被塞了一块麻布,无咎和夕惕到时,郁垒正躺在洛洛的床上,翘着二郎腿休息,洛洛则乖巧地坐在桌子旁看着廖延。
钟夕惕:“怎么给绑成这样啊?”
洛洛:“郁垒说怕他自尽,需要松绑吗?”
“那倒不用,我看这样挺好的,娆己去找个麻袋给他套上,你们俩也别闲着,把行李带好即刻动身。”
“去哪呀?”娆己问道。
“我们回家。”
无咎冷着脸道:“夕惕有责任带你活着回去,我不想让他为难。但你记住,你这条命,算是欠我的,我早晚会取回来。”
自从廖延知道无咎没死那一刻起,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廖延毕竟是贞人的手下,对圣祭司的手段还是有所了解,无咎既然想要他的命,就没人能够保他。尽管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他的心里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夕惕看着这张怂的可悲的脸,想到就是他害得无咎家破人亡,也是他害得自己苦等无咎十年,便打心眼里生出十二分的憎恨和厌恶,再不顾礼法尊卑,随意地将他丢在马背上,如同运载货物一般运回岐周。
一行人驾马走在返程的路上,街边光景却全然不见昨日生机,反而是遍地哀嚎,原本应该逐渐好转的病人,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街边蒙着白布的尸首比比皆是,还有许多人手持菜刀等武器,气势汹汹地逆着夕惕他们前进的方向而去。
无咎觉得奇怪,直到看到城门口的重兵守卫都是圣祭司部下,而非守城军,才意识到局势有变,连道不妙!
这好端端的,病情怎么就突然加重了呢?那些人是要去哪里?无咎的大脑飞速运转,联想到这药方的来源以及群众前进的方位。
“空相府!”夕惕和无咎异口同声道。
众人将行李交给娆己,让她带着廖延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其余人则尽全力飞速赶往空相府。
果不其然,待众人赶到空相府时,空相府早已大门紧闭。众人藏身于空相府附近的灌木丛中,看着暴躁的民众在门外与守卫推推搡搡,哭喊,哀嚎,咒骂。
抱怨的内容无非是要城主交出庸医,还他们家人命来,抑或是咒骂城主昏庸无能,要求城主给个交代。
更有甚者,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空相米米染病后平安无事,在民众中大肆宣传,再经过别有用心之人以讹传讹,竟在短短一炷香之内得出了空相米米的血可做药引救人,而空相纳尔秘而不宣的结论,至此彻底激发了民怨,要求城主交出空相米米。
郁垒见空相府被逼到如此境地,不由得感叹:“报应啊!当日空相纳尔听信谣言陷害娆己,今日反倒因为同样的谣言,使得自己和女儿陷入这般境地。”
夕惕见民众暴乱至此,紧皱眉头道:“此事来的蹊跷,需从长计议,不可轻举妄动。”
无咎联想到多日前,空相米米由于经脉逆行突然发病。当日他就觉得奇怪,不过空相米米乃是练武之人,经脉逆行偶有发生,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再看今日的景象,许多从未习武的百姓暴毙身亡,他很确信是有人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不过原因是否真的是因为经脉逆行,还仍需确认。
无咎想要去街边捡个病人瞧瞧,刚准备站起来就被夕惕一把按住,众人一脸诧异地看着夕惕,夕惕却只盯着无咎,十分笃定地说道:“经脉逆行我尚可分辨,我去。”
无咎不会武功,想着夕惕去也好,免得自己给大家添麻烦。
郁垒一脸无奈:“你们俩下次想做什么能不能稍微跟我们解释一下,你们俩倒是心有灵犀,洛洛的脑子跟不上啊!”
洛洛:“你自己一头雾水,扯我作甚?”
就在这边斗嘴的时候,夕惕偷偷潜到几个重伤之人身边,依次查看了他们的经脉。
“你猜的没错,”夕惕说着潜回到灌木丛中,蹲在无咎身边,低声道:“而且据我观察,那些病重的人还是有些武功底子的。”
“和我想的一样,非习武之人原本就气息紊乱,易受外界影响,怕是早已……”说到这,无咎无奈地摇摇头。
钟夕惕:“看来是有人想要屠城啊,对了洛洛,最近有天界的人在附近出公差吗?”
洛洛摇摇头:“不曾察觉。”
无咎明白夕惕的意思,默默看向郁垒:“这么大手笔,非人力所能及。”
郁垒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跟着点头应和,直到所有人都盯着他,他才意识过来,除了天界人界,就剩他冥界了!
“你们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