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眼的光芒渐渐散去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个周身散发圣光的女子,轻巧地披着雪白的纱帐蔽体,银白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垂至腰间,两只眸子明亮深邃,海面上空的水汽凝结成莹剔透的露珠,零散地点缀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无咎怎么也没有想到,精卫竟然亲手碾碎了自己前世的记忆,让那段往事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选择遗忘的那一刻,她成了真正的神。
众人面对重生的精卫,皆被其美貌所惊艳,瞠目结舌地目送她缓缓降落。
“精卫…”,洛洛上前一步,唤着精卫的名字,寻即便觉得不妥,她已然抹去了自己前世的所有记忆,便是这世上,再无精卫此人,再唤她精卫,着实不太妥当。洛洛想了想,眯着眼笑道:“姐姐!”
沐笙从洛洛身边路过,走到精卫跟前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精卫不答,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去表示同意。
沐笙见状,点头道:“记得就好。虽然你是受了奸人控制,才造成如此后果,但这其中也不乏你心智不够坚定的原因,我今日要带你回去向天尊和师傅复命,你可有话说?”
精卫虽然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何故如此,但也并未多问什么,只是面色平静地摇摇头道:“听凭沐笙仙君发落。”
沐笙淡淡地应了声“好”,低声跟洛洛交代了几句,向众人别过后,和精卫两个人,转眼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货怎么处理?”白无常将祁承琰半个头都踩进岸边的沙子里,边说话还边拧了几下,痛的那祁承琰只敢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来。
郁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真的要不是白无常提醒,他都快忘了冥界还有这么个败类,只想着怎么掐死崔珏这个老东西了!
祁承琰本就是崔珏手下的棋子,为非作恶,有害无益,跟着崔珏犯下种种罪行,如今既然落在他们手上,自然没有放他生路的道理。
郁垒不屑于亲自动手,别过脸对白无常摆摆手,这意思就是,你随便怎么处理,别脏了大家的眼睛就行。白无常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嘴角向上轻轻一挑,向后撤了两步,瞬间在他原来踩踏的地方,也就是祁承琰的头颅处,向上喷射出数十条锐利的光刺,映照地周围只能看到白光,丝毫看不到血色,干干净净!
虽然知道谢必安下手多半不会见血,无咎和郁垒还是下意识地,用最快的速度分别捂住了无誉和娆己的眼睛,毕竟这种场面看多了,会做噩梦的。
郁垒成功寻回了招魂幡,崔珏已不再是他的对手,况且此次他公开与冥王对峙,便是强迫众鬼差在冥王和他之间选边站队,再无摇摆的余地。
他在冥界掌权这些日子,名声早就臭的不行,除了他那几个亲信,众鬼差多是怒不敢言,心中积怨已久,况且如今冥王势起,即便是再蠢笨的鬼差,也该知道这时候该站在哪边。
“夕惕,我这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暂且分头行动吧,等我解决完冥界内部的事情,再回去找你们会合。”郁垒道。
“虽然你说这是你们冥界内部的事情,但我还是有两句话想跟你说。”夕惕沉着脸道,“崔珏虽然实力强劲,但心思简单,怕是背后另有他人操盘,你此行要多加小心。”
刚得了招魂幡,郁垒正沉浸在实力大增的喜悦中,完全没想许多,若非夕惕提醒,怕是要直接带人把他逮了扔冥界洒扫万年才甘心。“还是你思虑周全,谢了兄弟!”郁垒认认真真地听进了夕惕的话,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言毕,郁垒带着神荼和黑白无常遁入了地下,追着崔珏的气息寻过去了。
送走了天界的神仙和冥界的鬼差,余下的几个人中,无咎早在对抗慕筱筱的时候就被蛇目的反噬重伤,夕惕在海底伤了手骨和手臂,洛洛倒是没受什么重伤,但上天入海折腾许久整个人也脏兮兮地十分狼狈。几人相视一笑,无奈地摇摇头,拖着缓慢的步子互相搀扶着回了祁顺斋修整。
梁家兄弟老早就守在祁顺斋门口望穿秋水,巴巴地等到几个人回来,却都身负重伤,赶忙备下了热水、药材还有干净的换洗衣物,伙着几个姑娘,匆匆忙忙地帮着安顿了下来。
“嘶——”无咎咬牙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咎回到房间后,从里边锁上了门,佩儿正帮他换掉那身早已不成样子的衣服。方才或许是局势紧张没有注意,脱下外衣才注意到,原本洁白的内衬上,以左胸前和右下腹处两点为中心,散开殷红的血迹。
近乎凝固的血液粘住了衣服,撕下来的时候牵动伤口揪着疼,皮肤上两个手指粗细的穿孔,周围的皮肉丑陋地向外翻着。
“公子!”佩儿看到伤口后,担心得瞪圆了眼睛,跪在无咎跟前。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无咎的脸看起来惨白,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他平静地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瞅了瞅自己胸前和腰上的伤口,淡淡地问道:“背上有吗?”
佩儿的眼里泪水在打转,抿着嘴唇抽了抽鼻子,飞快地摇了摇头。
无咎住的房间不大,角落里有个梳妆台,梳妆台下边的地上放了个半人高的箱子,里边都是无咎的宝贝,稀奇古怪的药材、器具,还有整日被夕惕嫌弃的各种瓶瓶罐罐。
他指了指梳妆台的方向,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别声张,那里边有药,你拖过来我指给你看。”
无咎的想法,佩儿当然明白,他永远都是这样,所有事都愿意自己扛着。这些年在圣祭司,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无咎也不是头一回伤成这样,按理说是该看大夫的,只是无咎他自己便是大夫,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伤势,便总让佩儿替他涂药,一来二去的,佩儿的手法倒也练的十分娴熟。
“无誉去给夕惕瞧过了?”无咎问道。
佩尔上过药,将无咎的箱子规规矩矩地收了起来,推回原来的位置。从衣橱里翻了件干净的衬衣替无咎换上:“瞧过了,夕惕公子伤了手骨,无誉姑娘去给他做正骨了。”
“哦?”无咎将一只手伸进袖子里,“无誉还学过正骨?”
“恕在下直言,您现在应该关心的是夕惕公子的手骨。”佩儿淡淡道。
无咎噗嗤笑出了声:“怎么,你们俩不闹别扭了?”
“这是两回事。在保护公子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并无二致,此次他为了救您受伤,出于礼数,您应该去探望。”佩儿低着头帮无咎系上内衬的带子,平静地说道。
就在主仆二人相互打趣之时,突然从窗外传来尖锐的女性尖叫声,无咎分辨出那是无誉的声音,脸色瞬间拉了下来,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迅速闪身到门口打开门栓,朝着夕惕的房间飞奔而去。佩儿在听到叫喊后,第一时间拿了佩剑,循着无咎而去。
两扇青木雕花的门半开着,无咎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无誉!”
“哥?”无誉不解地望着突然闯进来的两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无咎心想。但他看了看房间里的景象,夕惕正吊着手臂坐在桌边,有些诧异也有些失落地望着无咎。他的骨头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应该已经正过位了,无誉腋下夹着成捆的绷带站在他身边,手上牵着绷带的一端,正在帮夕惕包扎。
反观无咎,穿着内衬就跑了出来,头发也披散着乱蓬蓬的,发间的泥土还未来得及清洗,佩儿更是如临大敌似的提着剑。
无咎有些羞愧地让佩儿收了剑,问清了原委,原来是无誉正骨的手艺不精,折腾了半天没敢下手,最后夕惕自己动手正了骨,反而吓得她叫出声来。等无咎他们赶到的时候,无誉已经在做善后的工作了。
夕惕知晓了二人来意后,站起身来缓缓靠近无咎,无咎猜不到他的想法,只能慢慢地向后退,佩儿使劲观察无咎的眼神和手势,没有接收到半分让她动手的信号,她自然也不敢拦着。直到无咎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的时候,夕惕才停下脚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飞快地揽住无咎的腰,贴到自己身上,他的脸凑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气。
夕惕比无咎高些也比他壮,仿佛能把无咎吃下去似的,他将头向前探去,无咎的背已经贴在了墙壁上,无处可躲,尽管如此,无咎也没有表现出很抗拒的样子。夕惕最终在只剩分毫的距离停住,转而凑到无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是夕惕在耳边吹热气的缘故,还是夕惕真的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无咎惨白的脸上,竟泛起了丝丝红晕。夕惕放开手,开口道:“带你家公子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明明是在对佩儿说话,夕惕的眼神却片刻没有离开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