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不可为之事,不为,乃人之常情;可沐笙,他是神;
神之所以为神,就在于其元神的清澈通透,正是抵抗贪嗔怨念的最强大的力量,只需要沐笙祭出自己毕生修为,即便精卫再增强百倍,怕是也无法抵抗。他早知自己具有这样的力量,却迟迟不肯面对。
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他再心存侥幸,精卫彻底失控,郁垒、无咎、夕惕、洛洛全部都不知所踪,神荼神智全失,己方力量损失惨重,对手崔珏却得以安全逃窜,毁天灭地的场景唤起了沐笙心中最深处的恐惧,那种强烈的悔恨与无助,比死还让人难受。
「世人虔诚信奉的,究竟是怎样的神?」
恍惚间,沐笙的眼前闪过一片洁白的花海,正中间站着个笑颜如花的女孩。
「今生,注定是寻不到你了」
沐笙深呼吸后闭上双眼,在他被泥沙尘土弄得脏兮兮的脸上,泪水留下两条浅浅的印记,纤薄的双唇勾勒出温柔的弧度。
他将自己的灵契扯开一道口子,任凭元神倾泻而出,在自己头顶汇聚成巨大的能量团。他感到身体的温度在逐渐下降,慢慢地,他的手指脚趾开始变得麻木,接下来,四肢也变得十分僵硬,仿佛整个人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和不知飘散在何处的意识,在胡思乱想着有的没的。
「可能这份意识,也即将消失了吧」
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的思维变得停滞。他想在自己的意识彻底消失前,再次回忆起故人的面庞,师傅、师弟、还有那个花海里的姑娘,可偏偏这个时候,他却连回忆都变得十分困难。他拼命锁住已经大开的灵契,并非怕死,只是想在临死前再看看那个姑娘,可任凭他怎样努力,元神已泄,仅凭他自身的力量绝无法挽回。
算了吧,沐笙无奈地放开对灵契的束缚。
「来世再见」
“师兄!师兄你快醒过来啊!!我撑不了多久的!!”
「是洛洛的声音!我还活着?!」沐笙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悬停在海面上空。阴暗的天空下闪着冷蓝色光的能量团燃烧着,牵出条细长蜿蜒的光线连接自己的胸口。本该从自己体内流出的能量,此刻正沿着蜿蜒的线条流回自己的体内。
他再定睛细瞧,发现竟然是洛洛正在控制能量团的逸散,小巧的身体在巨大的能量团边上,仿佛随时都要被那股巨大的能量吞没似的。有限的修为和微薄的力量,正在顽强的跟强大自己百倍的力量做对抗!
“别愣着,把你的元神收回去,洛洛坚持不了多久!”无咎冷酷而无情的声音从地面传来,猛地将他从恍惚中惊醒。
沐笙的意识尚且十分浑浊,无法理解现在如此复杂的情况,但眼看着洛洛就要被自己的力量吞噬,他只能以最本能地方式做出决定:无论代价为何,立即封锁自己的灵契,停止能量团的扩散!
原本自发离体的元神受到洛洛的反向推动,开始逐渐回到沐笙的体内,直到大部分元神归位,洛洛才安心地收手。能量团的光芒逐渐熄灭后,沐笙才终于注意到四周闪烁着的阵阵电光,夹杂着滋滋啦啦的刺耳的声音,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锯开似的。
沐笙慢慢感到自己的手脚恢复了知觉,神智也清醒了许多,洛洛拉着四肢僵硬的沐笙缓缓移向岸边,借着忽明忽暗的电光,沐笙发现夕惕正在岸边湿漉漉地站着,看起来十分狼狈,无咎拖着半个身子搭在他的背上,胸口不断有鲜血渗出,直接浸染到夕惕的白衣上,显得格外扎眼。
而那电光的源头,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精卫所在的方向!他用力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朝相反的方向转过去。
漆黑的身影背对众人,手持半人高的旗帜缓缓上提,仿佛带动世间的浊气也共同上提似的,刹那间在人间掀起阴风阵阵,从地面和海面上升腾而起呼啸的灵体,将精卫召唤出的怨灵牢牢镇住,瞬间便扭转了战局。
“那是?”沐笙瞪圆了双眼,只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
“招魂幡,”洛洛浅浅的笑着,“他这个冥王,终于算是名正言顺了。”
只见郁垒右手反手握住招魂幡,双臂微曲在身前交叉,左手在斜上方抵住上半部分的旗帜,在空中站定后,汇聚冥契的力量于指间,将其与招魂幡的力量融合。
“到此为止吧!”郁垒闭上眼默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