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涵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来,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味,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柯家的生意还不是很忙,柯爸爸抽空就回家给妻女做丰盛的晚餐。油焖大虾、爆炒扇贝、芙蓉酥肉、酱汁肘子……都是他的拿手好菜。
柯涵以前最喜欢吃柯爸爸亲手烧的菜,不仅是因为他手艺好,其中还包含了浓浓的父爱。柯涵越想越是口水泛滥,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一觉睡醒已是晌午,窗外艳阳高照,街上人声喧闹。她赖在床上不想起,慢吞吞地翻个身,意外听到楼下传来旅店老板和柯爸爸的声音。
“大叔,你是开餐厅的吧?看这手艺很专业啊,你做的菜闻起来比饭店大厨做得都香。”
“年轻的时候追孩子她妈,不会别的花样只会请她吃饭。后来我们成家有了孩子,两个女儿都喜欢吃我做的菜。”
“大叔,你真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你女儿醒来看到你做的满桌子菜,肯定会很高兴。”
“高兴就好,咱们声音轻点别吵到她,让她多睡会儿……”
楼下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听不清了。柯涵意识到柯爸爸真的来了,不知不觉眼眶发红。她很诧异柯爸爸怎会找到自己,此刻心里堆满的情绪却是感动。
她离开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也没有主动联系任何人。柯爸爸能找到她,想必吃了不少苦头。那么,严炽又在哪儿?柯爸爸有没有通知严炽,她就在这里呢?
柯涵顿时没了睡意,她起身冲进浴室简单洗漱,换上旅店准备的干净拖鞋,飞快地下了楼。
她望着眼前柯爸爸忙碌的背影,哽咽地轻唤道:“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
闻言,柯爸爸的后背陡然僵住,他握着饭勺的手微微颤抖,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女儿,一夜未见,柯涵就像变了个人。红润的脸庞白惨惨的,活脱脱瘦了一圈,那双水灵的大眼睛看上去很疲惫,乌云般的黑眼圈,几乎覆盖大半张脸。她这还是刚休息过,要是熬到现在都没合眼,不知将憔悴成什么样子。
“小涵,我把你吵醒了?你再去睡会儿,等我做好饭叫你下来。”
柯涵笑着摇头扬起干涩的唇,看上去有气无力:“我不困了,爸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柯爸爸扭头看了眼旅店老板,对方很有眼色地离开厨房,留给他们父女单独相处的空间。一个单身女孩拖着脚伤,大清早地赶来投宿,怎么看都像是有故事的。
旅店老板体贴地关上房门,油烟机的呼呼声回荡在狭小的厨房里,柯爸爸正在做紫菜蛋花汤,油烟味已经不明显了。
他扬手关掉油烟机,心底深深的愧疚全都涌上眼眶,像是犯错的人不知所措地看她几眼,却又没有勇气直视柯涵。
柯涵仔细看着柯爸爸攥住围裙的双手,他粗糙的手背泛着油光,突出的指节已经轻微变形。这是一双父亲的手,多年来他支撑着整个家,忙于工作勤于家务,照顾妻女是他最大的成就。
柯涵记得小时候,爸爸经常用这双手将她举到头顶,仿佛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现在当她感到灰心沮丧,爸爸又在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系上围裙为她做饭,只想给她最朴实的安慰。
看到这一幕,柯涵什么都不想计较了。尽管养父母带给她难以愈合的伤痛,她还是会牢记这份亲情。
“爸,过去的事,我们都别提了好吗?”
柯爸爸楞了下,连忙点头:“好,都不提了。小涵,你饿了吧,我做了几道你平时爱吃的菜,洗个手来吃饭吧,锅里的汤马上就好。”
柯涵顺从地去洗手,她现在不愿意多说什么,柯爸爸也不着急追问。父女俩坐下来吃过午饭,熟悉的笑意回到了彼此脸上。
“我爸的手艺比大厨还好,可惜最近几年很少吃到你做的菜了。”
柯爸爸笑得憨厚:“瞧你说的,只要你喜欢吃,以后每餐都给你做……”
这话听起来很耳熟,柯涵记得严炽也曾这么说过。她眼神微黯,闷闷地低下头,想起严炽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刚放松的心情遂又变得紧张。
“严炽知道我在这里吗?”
眼看柯涵提起严炽,柯爸爸也就不遮掩了:“严炽昨晚派人到处找你,但我还没有告诉他,你在这里。我开车沿着旅游线路找过来,记得你小时候来过这片海滩,拿着你的照片刚问过几家店就找到你了。”
柯爸爸语气轻松,然而柯涵看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不难想象他找得有多辛苦。严炽应该也是整夜未眠,还有他身边的助理和司机大叔……
柯涵并不想给大家找麻烦,她不声不响地离开,或许有些任性。但她当时没有其他选择,她窒息得快要死了,她只想逃,逃到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
柯爸爸边说边看柯涵的反应,继续说道:“我忙着买菜做饭,都没来得及通知他。要不,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柯爸爸没有通知严炽,是想先听柯涵的意思。如果柯涵想见他,现在通知也不晚。反过来说,那他就是自作主张,好心办坏事了。
他不想把柯涵逼得太紧,既然她都躲到这儿来了,不妨多给她几天时间,让她自己慢慢想通。
果然,柯涵看到爸爸拿出手机,连忙制止:“先不要通知他,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柯爸爸长吁口气,看来他还是了解这个女儿的:“好,就让他多等几天吧,现在你跟爸爸在一起,他也不会担心。”
柯涵没有出声继续吃饭,等到碗碟都见底了,柯爸爸想起旅店老板说的话,仔细看她的脚。
“你的脚怎么受伤了?鞋子坏掉了吗?爸这就去给你买……”
“不用,接下来几天还得换药,穿拖鞋方便。”
柯爸爸听她这么说,刚起身又坐了回去:“那你还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我吃饱了,爸你快歇歇,你开了一夜的车,这样撑下去可不行,妈也会担心的。”
“我不碍事,常年出差都习惯了。”柯爸爸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听柯涵的安排。
柯涵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柯爸爸,缓缓起身:“我给你开个房间,休息好了就回去吧。我挺喜欢这里的,我想多住几天。”
“行啊,我陪你,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儿。”柯爸爸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好不容易找到柯涵,他得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你想清净,我不会告诉其他人。”柯爸爸再三保证不会透露她的下落,柯涵劝不动他,也不忍心催他立刻就走。
柯爸爸没有急着回房休息,他搀扶柯涵去隔壁的药店,想帮她买些消炎药。医生叔叔非常谨慎,询问柯涵有没有药物过敏史,现在是否有怀孕等症状。
柯涵当场羞红了脸,连忙摇头。医生叔叔保险起见,给她开了温和的中成药,让她观察一天再说。
柯涵拿到褐色的小药瓶,想起当年柯真玺喝藿香正气水的情景,随口提起以前的事。不料,柯爸爸和医生叔叔竟然都有印象,医生叔叔还把柯涵和柯真玺搞混了。
谈笑之间,彼此变得更加熟络,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柯爸爸和医生叔叔越聊越投机,问他有没有调理高血压的好办法。
医生叔叔滔滔不绝地跟他分享经验,柯涵打开手里的药瓶闻了下,味道有些古怪,她闻着就想吐。
未免重现柯真玺狼狈的那一幕,柯涵借口出门转转溜出药店,手里始终握着那个药瓶,也不知道该不该喝。但她除了脚有点痛,身体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她边走边看风景,受伤的右脚不敢用力,走起路来像个小瘸子。
当年她随家人来海边旅游的时候,没有仔细逛过古镇。原来这里不仅是历史悠久的风景区,还是明朝某位状元郎的故居。
柯涵参观过古建筑,又去看了戏曲表演,感觉真像来度假的。
天色渐晚,戏台上那出《西厢记》还没唱完。相门小姐崔莺莺和书生张君瑞一见钟情,但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他们的爱情变得异常艰难。
柯涵明知道改编版是圆满的结局,但她就想亲眼看到有情人终得眷属。一曲终了,戏台上的才子佳人甜蜜依偎,戏台下的柯涵已是泪流满面。
如果崔莺莺和她心爱的书生,真实地存在于另一个时空,祝福他们相伴终生永不分离。周围的游客渐渐散开,等到戏班子都退场了,柯涵才依依不舍地走出戏园。
夜幕下的古镇彩灯弥漫人影如织,露天音乐厅表演即将开始。众人纷纷涌上前去,都想占个比较好的观赏位置。
柯涵随着人潮,慢悠悠地爬上横跨河面的石拱桥。蜿蜒流淌的河水将这座古镇一分为二,伫立于石桥中央,只见两岸陆续亮起橘黄灯光,静谧的水面上飘荡着一叶扁州。恍惚之间,她仿佛穿越到崔莺莺的那个年代,即将与她命定之人不期而遇。
不远处传来激烈的鼓点声,音乐表演即将开始,游客的脚步也越发匆忙。有几个孩子跑得太快,不留神撞到柯涵身上。
她感觉身子一歪,伸手想要扶住眼前的石墩,她的双手却落了空。原本就站不稳的双脚突然失去平衡,整个人像倒栽葱一样,险险地往桥下栽去。
柯涵心呼不妙,就算她不至于落水,摔一跤也是在所难免。但就在下一秒,她重重地跌进某个宽厚坚实的怀抱,那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她,只觉心里都踏实了。
“哦,对不起啊……”柯涵撞到别人有些不好意思,匆忙道歉抬眼一看,晕上朦胧水光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深邃的眼眸。顷刻间,她脑海里有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般不断闪现。
“老板,我叫柯涵,不是柯南哦……”
“我家老板不愧是天才,做什么事都无师自通,我爱你,永远都爱你……”
她耳边回荡着自己的声音,那一句句看似不经意的告白,却是她对爱的承诺。怎么可能忘得掉呢?对他的爱早已植入骨髓永生难忘!
“老板娘,终于找到你了。”严炽那双沉静的眼眸,隐藏着疯狂燃烧的火焰,却藏不住呼之欲出的欢喜。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语气却极为肯定,他找到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放开她。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汹涌的爱意越发炙热。柯涵明明想逃,却逃不过他的温柔。严炽心如火焚,却在瞬间化为一汪春水。
在柯涵失踪的二十七个小时里,严炽心中有一万个为什么。柯涵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为什么要独自面对这一切,她将去向哪里,她真打算躲他一辈子……
更让严炽焦虑的是,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他想找到一个人居然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每分每秒都是对他的折磨,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脊梁,几乎就要变成一个废人。
柯涵的任何一丝消息,都如同一针强心剂让他得以复活。她就是他的命,他怎么能放手。
严炽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感觉她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硬得硌人。他担心伤到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细白的手指头,看到那个褐色的小药瓶。
“这是什么?”严炽想打开闻闻,柯涵却匆忙收回手:“没什么,医生开的消炎药。”
“消炎?你哪里不舒服?”严炽从头到脚审视着她,愕然发现她的右脚缠着纱布。
“你受伤了!”严炽的心脏猛地加快两拍,连忙转身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走。”
柯涵留意到路人们好奇羡慕的目光,她拍了拍严炽的背,让他起来。
严炽却很坚持,侧过脸看她:“不让我背你,我就直接抱你走。”
想起严炽霸气的公主抱,柯涵咬了咬唇,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她该怎么办呢?为什么总是无法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