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要准备的这件新鲜玩意儿，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还是他穿越之前去乡下实习，见到乡民家中取暖多用自制的蜂窝煤，一时好玩，就专门跟乡民学了两手。
滦州地处北方，冬季漫长且寒冷，汉民百姓多靠火盆取暖，用炭量极大。大辽虽是契丹为尊的国家，但是契丹人游牧习性，随水草而居住，契丹牧民火盆燃料多用牛粪，不惯用炭，炭产量并不高。
平日里所产，倒还可以供应全国所需，一到战时，军中物资急剧消耗，取暖燃料定然无法及时供应。
据说前几年时，有些军中甚至被迫以晒干的马粪取暖。
若不是今年冷得太早，那两个林牙又言语逼迫，林殊还想不到这蜂窝煤上。
“蜂窝煤？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殷殷听林殊简单介绍完，也还是一头雾水。
此刻，他二人带着小花和小丫鬟，撑了伞，正缓缓走在坞堡之中。
林殊裹了裹身上的薄袄，笑道：“因这东西多孔疏松，恍若蜂窝，所以我才这么叫它，说来也要感谢祖宗庇佑，林某无意之中发现一样新型燃料，制作并不复杂，经久耐烧，产生的热量比木炭大数倍，却比木炭更为便宜。”
张殷殷只觉得恍若做梦一般，满面不信，睨了林殊一眼，道：“当真？这怎么可能！”
“某也未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制作成功。”林殊轻笑一声，抹了抹脸上被风吹来的水星，忽地觉得心头舒畅。
这少女许是从小受宠，倒是说话直来直去，毫不矫揉造作，爽利得很。
“你这……家伙，竟然戏耍本小姐！”张殷殷正要生气，可是旋即醒觉到：“不对啊，那你岂不是连之前那两个林牙也骗了？你不要命了！”
“纵然没有十成把握，也总有六七成，供给大军一批，应是没有问题的。”林殊也不在意，带着她穿过坞堡街巷，很快站在了一栋挂了一面铁匠招子的茅草屋前。
这茅屋看上去有些年头，泥坯屋墙裂缝纵横，正面一扇黑漆木门半掩着，面上也是斑斑驳驳，久经风霜之象。
“孙伯在家么？”林殊伸着脖子朝茅草屋中喊。
屋中很快便应了一声，旋即踢踢踏踏，门扉一开，弯腰走出一个身姿魁梧的中年男子。
这小雨霏霏，凉风料峭，他却只着了一件薄衫，被雨水一打，立刻贴在身上，显出结实的线条来。
“二郎来了，怎地不进来坐坐，却站在外头淋雨？”他将破烂木门打开，便要把几人往屋中让。
借着打开的木门，张殷殷才瞥见那茅草屋内，另有一门洞，穿过这草屋，却是几枝绿树掩映，别有洞天。
林殊笑道：“前些时日交予孙伯的图纸，不知道孙伯可有眉目？若无进展，侄儿今日有些新想法，却是想来修改修改。只在这里说几句便罢，就不进去叨扰了。”
孙铁匠苦笑道：“那物件甚是新奇，某研究了数日，也没有个眉目，只能照猫画虎打造出来，竟是不知道如何使用，本来这几日也是打算去问问你的，没想到你却来了。”
说着示意几人稍等，已经转身回屋去取了。
“你在军中不过刚‘死’了两日，怎地好像倒是弄了不少事情似地？”张殷殷狐疑地瞧着林殊，一脸玩味地问。
这小辣椒，倒是聪明敏锐得很。
林殊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有些事情是之前轮休回来时候安排下去的，毕竟我在军中也只是下等兵，对坞堡照拂有限，若是不多回来些，恐怕一旦有事，更是措手不及。”
张殷殷点一点头，刚要说什么，孙铁匠已经拎着一个古怪东西重新出来，放在檐下无雨的地方，招呼几人去看。
她立刻便被这件东西吸引住了。
乍一看，这东西只是一个做工粗糙的铁桶，却两面无底，一头有三足，可以放在地上，另一头却只有一只有圆洞的耳朵，瞧着古古怪怪的。
“这就是你说的蜂窝煤？”走上近前摸了摸这东西粗糙斑驳的外壁，她忍不住惊讶地问：“铁的？”
“蜂窝煤？”孙铁匠呼了一口气，显然拎着这东西把他也累得够呛，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是啥东西？”
“这不是蜂窝煤。”林殊头也没抬简单地答了一句，旋即便对孙伯道：“孙伯好手艺，我那图纸画得粗糙，还怕浪费了您这一炉子铁哩。”
“嗨，又不是精铁，只是些糙铁，算不得精贵。”孙铁匠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挑挑眉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二郎，跟孙伯说说，这玩意儿，你是做甚用？我想了几日，也没想通，看着像桶，但是上下都有洞，也装不得水，实在古怪。”
“孙伯，那几个配件，您帮我做了么？”林殊也不答话，只笑眯眯地问。
“做了做了。”孙铁匠说着，已经扭身进了铺子，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捧着一个木盆，里头装着几个更加古怪的铁器，被他轻轻放在了林殊面前的地上。
大辽对民间铜铁施行管制，但是近几年国力衰竭，横征暴敛，地方官又只顾自家性命，这管制便也不甚严谨，故而各家坞堡虽然皆属弹丸之地，却也都采集铜铁，拥有打造简单兵器的匠人，借以增加自身武装力量。
林家坞堡实力微末，铁器得来不易，虽然孙铁匠嘴上豪爽，到底是舍不得有些磕碰。
林殊蹲下身，在这一盆铁器中挑挑拣拣，不过盏茶功夫，已经将那铁桶子组装了起来。
张殷殷三女眼见他把一堆看似毫无关联的铁器轻车熟路地组合成一个整体，面色俱都古怪非常。
“这，到底是做甚用途？”孙铁匠盯着面前这浑似城门口石狮子一般的铁东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若非是在他眼前组装成形，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东西竟是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
林殊将最后一片铁壁子安在膛口上，这才拍拍手上的灰，吐出一口浊气，畅然笑道：“这东西叫煤炉子，可以生火取暖造饭，有了它，咱们坞堡冬天就再也不会挨冻了。”
没错，他做的不是别的，正是家用炉子。
大辽如今连年征战，可称得上四面楚歌，原本便对汉人所居的燕云之地横征暴敛，富户尚且叫苦不迭，林家坞堡这般穷苦之地，更是炭火难求，一到冬日寒苦难捱，更是要折损人口。
本来他是见林方平养伤的屋子有些阴冷，才想起做这个炉子来取暖，今日又有了蜂窝煤的计划，这炉子改造一番，若在坞堡中推广开来，这个寒冬便不足为惧。
有了炉子，再想到蜂窝煤，林殊总算心头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