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流没说话，只是闷声喝着茶，直到喝了一盏又一盏茶叶都喝到没味之后才停下来，换了酒来喝。
短短一夜，地上到处都是酒罐子，沈暮沉没有阻拦，他知道师兄酒量很好，而且从不发酒疯，喝酒时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盛龙节那日把自己按倒在送龙的花船度了自己一口酒。
这场畅快淋漓的大醉是江随流最想做的事情，喝到天光再次破晓之际，他才倒在桌子上，站都站不起来。
有人把他从桌子上扶起，搂进怀里，抱着他一步步下楼梯，睡在他身边替他盖着被子。
江随流知道对方是谁，甚至张口就要叫出对方的名字来，但是在出口的瞬间就变了味。
沈暮沉一愣：“师兄在说什么？”
江随流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宿醉的缘故里面全是水光：“乌翎因我们而死，溯苍也重伤，墨寒被泽上玄引诱，宋宁真正的变成了行尸走肉，我自幼经历过无数生离死别，但是这种无能为力着实让我痛苦，我可以难过，但是你不可以，我要你心硬如铁让我靠一靠。”
“我们都可以难过，但你……你就当块石头吧。”
沈暮沉僵硬的看着江随流，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不敢相信师兄他说什么。
师兄让他掘弃自己的喜怒哀乐，恍然未决、心硬如铁，让他成为一个石头给师兄一靠，下意识的，他感觉自己非常不舒服，但是那种不舒服的原因他又找不出来。
江随流说完话后就倒头睡去，手上还拽着自己的手，沈暮沉伸手把人搂进怀里，也闭上眼陪他一起睡去。
也许是这句话给他的冲击力太大，沈暮沉做梦时又梦见师兄了。
师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椅子，就这么坐在尸山血海中，他一步步走过去，就见师兄抬起头看他：“来迟了，只剩我一个。”
他不受控制的张口道：“师兄没事就好。”
江随流笑了起来，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我可是天下第一人，怎么可能有事。”
沈暮沉感觉自己的笑意还没挂到唇边，就听见江随流道：“但我见不得这种场面，多了我会很难过，若是我有一副铁石心肠就好了，不会难过，不会被情绪所控制，只要我想要，我就能做到。”
“若真有这种人多好，在这乱世之中也算得上有一方清净的地方，你替我多多留意，我已经很久没睡好了，在这种人身边睡一觉，定然很踏实。”
沈暮沉一瞬间就感觉到自己心海在翻涌，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涌上心头，像是在 在争先恐后的向他诉说自己的情绪，最终有一个情绪占了上风，像是恶魔一般在他耳畔低语：“我嫉妒，我想要他，我要他……”
沈暮沉惊骇于自己心海里的声音，面上全是毕恭毕敬的笑答：“是，师兄。”
江随流冲他笑起来：“这才是我的好师弟。”
沈暮沉被江随流惊得一身冷汗翻身坐了起来，就见师兄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看着他：“你醒了？”
沈暮沉下意识答道：“我醒了。”
江随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他走近，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你本来打不过他的，为何冒着被断去修道的可能强出这个头呢？”
沈暮沉道：“无人能够挑衅一线天的威严。”
江随流笑着拍他的头：“呆子，一线天的威严全在你这一站中打出来了。”
沈暮沉茫然的看着他：“什么？”
江随流却突然变了脸色：“你以为可不似现在这般呆呆傻傻的模样，你被他打傻了？”
沈暮沉摇头：“没想那么多。”
江随流楞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把他推倒回去：“你再多休息休息。”
这一睡，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师兄浑身是血跪在他面前：“沈暮沉，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死在这里了。”
他挣扎着想要靠近师兄，却感觉到自己身上半身骨头尽碎：“师兄……”
江随流笑了起来：“我不喜欢你像是石头一样，但若你是这样，那我还是喜欢。”
一只巨大的手掌拍了下来，沈暮沉眼睁睁看着师兄在自己面前殉道：“师兄！！！”
沈暮沉猛的从床上坐起，连带着江随流都往外滚了一圈。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在这呢，要叫得这么惊骇的吗？”
沈暮沉看着眼前的人，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江随流连忙拦了下来：“你干嘛？”
沈暮沉感觉到了疼痛才慢慢放下提着的心，只感觉自己浑身脱力：“师兄，师兄……”叫着江随流，把他拥进怀里。
“做噩梦了？”江随流问。
沈暮沉平复了很久的情绪才道：“梦见我们其中一世。”
江随流楞了一下，笑：“看来那一世不太好，把你吓成这样。”
沈暮沉的手越环越紧：“我亲眼看着师兄死在我面前。”
“怎么可能，我可是天下第一人。”
“师兄在梦里也是这么说的。”
“……你的梦是假的。”
江随流无赖的模样倒让他心宽不少，沈暮沉微微放开一些：“师兄被我吵醒了，继续睡会吧。”
江随流看着他：“没事了？”
“没事了。”
江随流立即撒手，倒回床上盖上被子呼呼大睡，沈暮沉看着立即落空的怀里半晌，笑了起来。
这觉是不可能再睡回去了，沈暮沉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查看过溯苍还在昏睡，用灵气温养一番过去才出了门，去查看黎念尘的功课，抽查了不少，见他的确是认真的在学了之后便再给些许书让他好好研读。
黎念尘却抓着袖子看着他：“师傅，为什么溯苍还不醒？”
沈暮沉坐了下来：“因为你上次喂的花他还没消化完。”
黎念沉不信：“真的吗？师傅没有因为害怕我难过骗我？上次我偷偷溜进师傅房间查看，溯苍还是一动不动的，他真的不是死了吗？”
沈暮沉难得对他笑了一下：“他是真的没有死，再过不久他就能出来玩了，也许还能变回人形，别担心。”
黎念沉一脸怀疑的看着他，沈暮沉无语半晌才道：“这话是你师伯说的。”
他这才收起怀疑的表情：“师伯说的是对的。”
沈暮沉默默无语：“你为什么信师伯的话却不信我的话？”
黎念尘道：“你自己也听师伯的话，所以师伯是最厉害的。我只听最厉害的人。”
沈暮沉又笑了起来：“你师伯的确是最厉害的人。”说完站起身来就往外面走去。
黎念尘看着他的背影：“我也愿意听师傅的，但是师傅从来不管我。”
他的脚步顿在了门口，黎念沉一见，连忙缩到桌子下面：“师傅，我错了。”
沈暮沉没回头：“你没错，谁对你好，那你就听谁的，师傅的确做得不到位，师兄如此心细教导你，你理应如此，若是你对细心教导的师兄还没对我这个不靠谱的师傅敬重，那便是才是你的错，我一线天也容不下这样的弟子。”
黎念沉缩在桌子地下看着师傅远走，想着师傅刚刚说的话若有所思，突然一张脸从桌子上倒挂下来，吓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只见那人说：“你师傅最喜欢的便是你师伯，你喜不喜欢师傅不重要，你若是不喜欢师伯那才是最重要的。小器灵，你那脑袋想得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