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吃,反正不会好。”
江随流简直要被沈暮沉气笑了:“你这都一百来岁了,现在才跟我耍孩童脾气晚了些吧。”
沈暮沉抓着就是不肯放开了,江随流脸色更白了,放弃了挣扎,任由沈暮沉抓着不放。
两人沉默不言的坐在山巅之上,白云在他们身边穿过,时不时有鸟儿从头上飞过,江随流却有一丝丝凉意,很快又被一股温热的灵气包裹在他周围,随后又顺着他的手进入他的体内,替他开始温养受创的经脉。
江随流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与身边的白云,没有低头看沈暮沉一眼,而沈暮沉跪在他面前,头枕靠在他膝盖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就跟睡着了一般。
直到江随流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在咔嚓咔嚓作响之后,才推了推沈暮沉:“走吧,我们回去。”
沈暮沉抬头问:“师兄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差不多吧。”江随流笑,从乾坤器中取出一面镜子:“这也是神器之一,回溯镜,这是避天境的阵眼,把他带出去,避天境就不复存在。”
沈暮沉看也没看回溯镜一眼,站起来将江随流横打抱起,祭出飞剑,“师兄辛苦了。”
江随流被沈暮沉的动作弄得脸色十分难看,还没来得及翻脸,沈暮沉就将他放了下来,从身上掏出一个干净的丹药瓶子倒出一粒丹药递到师兄手上:“这是九转回溯丹,师兄吃下去睡一觉。”
不仅如此,还从乾坤器中掏出一张床榻,被子给他,江随流吃下丹药看着他铺好的床只感觉自己出了幻觉:“你这是在干嘛?”
“师兄需要休息。”沈暮沉道。
“可是你从哪来的被子与床榻?”
沈暮沉如实回答:“飞船上的。”
“那为何不去飞船中睡?”
“不安全。”
“难道在飞剑上睡觉就安全了?”
“飞剑受我控制,只要我活着,绝对安全。”
江随流居然没话可说,沉默半响之后只能说道:“师弟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
沈暮沉问:“有何不同?”
“约莫是师弟太久没睡,精神失常?”
沈暮沉笑出声来:“师兄多虑了。”
江随流长叹一口气,躺在床上:“那好吧,且当我精神失常。”
沈暮沉坐在飞剑上,靠在江随流床边,静静的听着师兄的呼吸声,从未觉得一个人的呼吸声这么悦耳过,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想到为什么,大概是因为鲜活。
呼吸匀畅,无论睡多久都会醒来,近在咫尺,这三件事都让他倍感舒心。
喜欢师兄这件事,在他的心里终于不再是沉甸甸的了。
江随流这次只睡了三天就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沈暮沉在自己身侧笑道:“师兄醒了?我们快出避天境了。”
江随流睡得迷糊,不自觉往后靠了靠,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后,一脸无奈:“你怎么回事?睡觉也要盯着吗?”
沈暮沉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师兄身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江随流将床榻收进乾坤器中:“就你这样,没事都能被你弄出事来。”
说话间飞剑已经出了避天境地,随着回溯镜与江随流越走越远,这个几十万年的密境出发悲伤的轰鸣声,密境内万物星辰都随着回溯镜的离开而坠落,无数发着光的物体划过天际一头扎进蔚蓝的大海中,重重波浪由内而外的冲击海面,巨浪几乎盖天。
他们二人就站在飞剑之上看着这座岛缓缓沉入海底:“回吧。”
“师兄想去哪里?”
“去江洲看看。”江随流笑说,另外一只手悄然拂过传讯铃,在千里之外的海面上,宋宁的传讯铃也响了起来。
江随流说不清对江洲什么感觉,也许是因为告诉他北洲有奇铁的那个朋友在江洲,也许是江洲名字里也有一个江字,还是因为江洲热闹,这个地方总对他有种莫名的牵引。
江州的冉和泽是个人物,江随流心想,此去若是能探探那人的底便最好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与来时不一样,更加悠闲散漫,飞船就这么在海面上飘着,整整飘了五年。
沈暮沉生怕一路舟车劳顿使得师兄伤上加伤,照顾得不知道有多体贴,江随流开始惊奇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每天打打坐,睡睡觉,其他事情沈暮沉一手负责,倒是养得江随流气色越来越好。
直到上了岸,江随流才慢腾腾的将飞船收起,开口赶沈暮沉:“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沈暮沉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师兄说的话:“师兄说什么?”
江随流笑道:“你忘了之前答应我的事情了?要去凡间历练,可不能耽误了。”
沈暮沉才缠了江随流五年,哪里都觉得不够,不愿意离开师兄,找了个借口道:“师兄身体还未好全……”
江随流看着眼前的沈暮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沈暮沉下意识反驳道。
江随流的视线在沈暮沉身上扫来扫去:“还记得你的道心是什么吗?”
沈暮沉想到那天在飞剑上说的话:“为了得道而得道。”
“那你就放着这么个隐患,整日在我身后当跟屁虫?”江随流声音充满怒意:“沈暮沉,我们一线天可没有这样顽劣的弟子!”
江随流的话掷地有声“你搞清楚,我护着你,是因为你是我师弟,出了这一线天的山门,可没有人再护着你了,这修真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三番五次修炼出岔子,是用你的修道之路来填,是用你的命来填!”
“我可不会时时跟在你身边,替你扫平这一切,师弟,没把道心巩固下来之前,不许回来。”
这是沈暮沉两世里听过江随流说过最狠的话,那张他千百次在夜里描绘过的脸,那张他不敢亲啄的嘴,就这么上下一碰,说他不许回来。
他不敢反驳,他知道,自己让师兄失望了。
是他的道心不堪一击,仅仅因为喜欢师兄就会道心不稳,因为在幻境里见到师兄金丹便出现裂痕,就凭借这危如垒卵的道心,他前世是如何修成大能的,沈暮沉自己都觉得是笑话。
前世那些在他眼里看来稀松平常的法器,是全修真界挤破脑袋也得不到的,师兄所给他的,全是力所能及最好的,尽管他从未想要过,可是师兄依然迫切的想要给他。
此时师兄站在他面前,他心中十分明了自己的心意,可就是这样犹如神谪的江随流,他却不敢伸手抓住他说自己不走。
凭什么?
为什么?
他是蝼蚁,师兄是神明。
“此剑赠你,助你问心。”
江随流递过一把通体黑色的长剑,剑身朴实无华,与那把华丽无比的问道剑天差地别,若是换了旁人,肯定无法分辨出他们的区别,可是这把剑曾跟随他八百年,他不可能分辨不出。
原来这把问心剑,问的是自己的心。
“师兄。”沈暮沉沙哑着声音喊道。
“怎么了?”
“师兄保重。”
江随流笑了,看着眼前的人笑得十分温和,眼角眉梢都染上太阳的温度:“你且放心,你师兄我,天下第一人。”
如此嚣张跋扈的发言,与那张昳丽的脸极其符合。
沈暮沉接过问心剑就抽出飞剑离开,江随流也转身离开海岸。
而就在沈暮沉乘着飞剑离开的半途中,他突然将飞剑收起,整个人从云端径直砸进海里,沉入海底,再次上岸已经是十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