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眼里,这天下盛世皆安。”
“四方尊者年纪最大的便是星翁,在他之下江州冉和泽最为突出,在他治下,江州一片繁荣,可在他之外,祸乱诸多。”
“师弟没有尘心,自入门后从未看过世间一眼,道道道,何为道?天地之中,所有修道者都在逆天而行,这古往今来,逆天第一人便是三道神。”
“可为何,整个修真界却对三道神闭口不谈?”
“你所能看到的,仅仅是气运之子,是避天境,是虚无缥缈的另外一个你我。”
“却从未探寻过自己来处,若是真的有另外一个你我的存在,那么你我,又是从何而来,又为何在此?”
“有心之人颇多,而这有心之人的心,全都在三道神之中!”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骤然炸响在沈暮沉耳边,他不自觉松开了江随流的手,江随流看着他继续往下说:“自拿到问心剑起,我就察觉不对,似有人推手将我们送到避天境中,宋宁也是其中之一。”
“一千多年没出现过鬼修,为何宋宁能成,所谓逆天之处,必有蹊跷,气运之子也是,我不知你为何信了这种说法,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气运之子,有的只是妖言惑众。”
江随流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眼中有雾,我解不开。”
沈暮沉呆呆的看着江随流:“师兄……”
“自幼时见你,你便是对我低眉顺眼,但你心中却对我有怨,我不知为何,也从未问过,你今日要不要跟我仔细说说,之前我们素昧平生,你这怨从何而来?”
沈暮沉看着眼前的师兄,又一次的,觉得师兄离他好远好远,可是师兄就坐在那里,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与他前世师兄不远万里见他一面一样,也与今世师兄坐在船沿上侧头看一一般,一样幽深,一样的清冷。
这种清冷,不像师兄。
沈暮沉又一次,感觉心落到很深很深的地方,他没说话,伸手将这样冷清的师兄搂进怀里:“我怎敢怨师兄。”
江随流也轻轻拍着沈暮沉的肩膀:“别说你不敢,其实没什么是你不敢的。”
温顺又忤逆,乖巧又不羁。
沈暮沉定然是没见过另外一个自己,若是他见过,便不会说出他不敢这话来。
江随流与他一同长大,见他隐忍,见他目下无尘,见他一心向道,见他徘徊迷惘,他见沈暮沉是见黄泉水至清见底,而沈暮沉见他,是如雾如烟,迷眼迷障。
沈暮沉没问过他,所以他也未曾说过为什么。
他的确是呆如顽石,目下无尘到心比天高,但是他何尝不曾从那双冷峻的眉目中,看出些许温热,是初见他的愣神,从不可置信到温软笑意,少年应当有少年人的血气方刚,可沈暮沉似乎一直都是顽石,不开化,不变通。
直到他的眼睛开始追随,他身所到处,便是沈暮沉眼所到处,见他辗转,见他不言,见他整个人无声的天塌地陷,见他心性道心有损,所以他让沈暮沉出去历练。
他很听话,真去了,也回来了。
道心上一层,心性不变,顽石开化。
江随流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觉得师弟戾气更重,眼中有雾,他化不开。
幸好,就算如此,沈暮沉还是抓着他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道来,他松了口气,等到了他开口问,不再是盯着修道二字,入了魔一般,不死不休。
当然,这一百多年才开化,是得好好敲打一番。
江随流声音又轻又低,几乎要问沈暮沉心里:“你为何,会那么怨我?”
怨他?沈暮沉被问得眉头皱起,他脑海中一时间各种纷杂的记忆都闪过,怨师兄?为何要怨?
是他曾去尘世寻过师兄,可师兄避而不见,还是重伤之时,他都不曾见过师兄。
还是师傅失踪之时,师兄连面都没露过,又或者师兄一去尘世,就再未记得他。
何为怨?他只是誓要飞升,绝不与师兄做同路人而已。
这难道就是怨吗?
沈暮沉不明白,可是当他看着师兄那双眼睛的时候,就有话脱口而出:“师兄从未正眼看过我。”
江随流诧异,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暮沉会这么说:“我从未正眼看过你?”
他从未想过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话一出口,就好像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怨气似的,一股脑都堵在胸口,满腹话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是这话一说出来,他似乎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会如此漠然,头也不回的在修道路上越走越远。
师兄是绝世天才,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潇洒傲然天下第一,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地方能留住师兄,可他呢,师兄从不看他,也从不喜欢他。
前世没有,今世也没有,他比不过师兄天资聪慧,比不过师兄道心澄澈,拼命修炼却还是顶不过师兄稍加用功,可是师兄却选择遁入尘世,他不明白,师兄为何如此,所以誓不与师兄走相同之路。
他也许曾期盼过师兄回头看他一眼,但他看不懂师兄,所以师兄不回头,他也不回头,直到时间越来越久,他也忘了为什么,于是给自己的行为找合理的理由,是他天性冷清,是他埋头只顾着修行,是他,不是因为任何人,更不是因为师兄,所以江随流逐渐淡化成一个符号。
直到重来一世,他依然如此,若是看见师兄的第一反应就是能敬而远之最好不过,可是也许时机不对,他发现师兄与自己记忆对不上号,又或者,江随流一直没变,是他变了。
是他给自己的记忆上了色,若是前世他再见一次江随流,或许就会发现,他极其渴望那双眼睛看着他。
如同此时,江随流看着他,虽有不解,但是自己的倒影明晃晃印在他眼眸中。
沈暮沉道:“师兄说会的死的人是我,是何意?”
江随流看着他笑了起来,如春风拂过眉梢:“师弟啊,你要知道,怀璧有罪这句话。”
“有人要借这桩几十万年的旧事,在人界翻起浪来。”
“无论是鬼修,还是气运之子,都是有人弄出来,若是你信了他们的话,便是落入他们的陷阱之中,虽然不明白,他们是为了什么,但是总不会是为了消遣我们。”
“在避天境中,那人说得很简单,天道崩,三道尽,骨成堆,无人还,若想救世,看我愿不愿舍身取义,他这话糊弄你就算了,糊弄我却是不够。”
“自避天境出来之后,我便去了江州,江州洲主冉和泽确实是个人物,连忘川楼都建在江州之内,于是我便在对岸建了飞云阁,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圣君的第三件神器,消息代价是要捅破天道。”
沈暮沉愣住了:“师兄果然厉害。”
江随流道:“若说这世间谁有一手遮天的本事,不是各方尊者,也不是盛极一时的仙门百家,而是不受任何约束的忘川楼。”
“自万年就屹立不倒,自然有他屹立不倒的原因,我从未抓住忘川楼任何空子,倒是这次,星翁值得我们前去看看。”
说到这,沈暮沉低声道:“我今夜将冉和泽带过来。”
江随流摇头:“战乱之时,还是别惹出祸端,我们悄悄去探望这位不为人知的云州洲主。”
还不等他们有动作,就见数万张传讯符从四面八方飞来,江随流抬手截了一张下来,开头就见有人在写了三道神是何人,而下面全是不知道是谁添进去文字,全是议论纷纷。
符纸落到他手上就乖巧了,但是一放手,又立马飞了出去,符纸在空中飞来飞去,倒是像上坟时的漫天纷飞的黄纸。
江随流劫了好几张下来,上面的话都各有不同,往树下看去,所有人都坐起来,不断劫下符纸,有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点点事情写上去,也有人三五人聚集在一起看符纸,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又低头在一起讨论。
沈暮沉看着下面的人道:“这不知是谁弄出来的,倒是聪明。”
江随流也将自己知道的避天境写下来:“我们先去投个诚。”手放开,符纸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