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之地原来是一片大得无边无际的黄沙,这边沙堆与那边沙堆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来得勤快些,还能在这一模一样的黄沙之中找到当初乌翎死的地方。
这里黄沙依旧,江随流什么都没准备,黎念尘却准备了酒席、香火与纸钱。
他们站得远,黎念尘一个人去祭拜的。
宋宁盯着远处黎念尘的背影,看样子也是在追思某个人,江随流与沈暮沉站在沙丘之上,看着黎念尘烧纸钱:“九州有这个习俗吗?”
江随流笑笑没说话,等到黎念尘祭拜完乌翎便转去定天神柱,现在的定天神柱不再是里三层外三层,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柱子屹立在天地之间,但也依旧威武霸气。
黎念尘在这里倒是没敢准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生怕宋宁把他头拧下来,只是在柱子前站了一会,宋宁便不耐烦的催促:“回去了,烦死了。”
黎念尘低着头挨着宋宁骂,不敢回嘴,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定天神柱。
这日回去后,黎念尘也没有再心事重重的样子,跟之前一样尽心教导自己两个徒弟。
但有事的人却换成了宋宁,他不知道宋宁在到一线天之前去了什么地方,但是自从定天神柱回来之后,居然日渐憔悴,不到半个月就消瘦得不像话。
黎念尘当时跟他一照面,吓得手中的剑都拿不稳:“宋叔叔?”
宋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黎念尘抬手指了指他:“你才有事吧。”
宋宁莫名其妙,凝出水镜一看,自己也把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变成这样?”
江随流与沈暮沉在大厅中喝茶,听到门外的声音都出来一看究竟,见到宋宁的样子,两人快速近身到他身边,一人摸脉,一人输送灵气。
但是折腾了半响一点起色都没有,宋宁笑着推开两人的手:“不必了,我这是心竭所致,不是身体出了问题,定天神柱也没办法让我变成真正的人吧,所以当我道心竭尽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体态,我没事,去飞云崖下闭关一段时间就好。”
宋宁推开两人一步步往飞云崖下走去,在姻缘树下修炼的兄妹两人也被宋宁吓了一跳。
黎念尘看着宋宁,转头看着那栋竹楼:“师伯,宋叔叔这是过执吗?”
江随流没说话,沈暮沉也无言。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回答黎念尘的话,他们都不是宋宁,也许仅仅这样在他的眼里不是过执。
当初宋宁答应过他,要活得久些,宋宁一定会做到的,江随流在心中祈求,他无法想象若是有一日宋宁食言了,他会怎么办。
而每一个在他身边逝去的人都是他心头的大山。
沈暮沉一直注意着江随流的一举一动,见到他的脸色逐渐苍白,沈暮沉把他捞进自己怀里,抬头对理念车冷言道:“你最近教导弟子都忽略了自身修为,一千多岁还没到渡劫,看样子需要闭关一段时日。”
理念车啊了一声,见师傅脸色不好,连忙就溜了,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这么公报私仇的吗?”沈暮沉转头看见江随流靠在他肩膀笑着跟他说话:“只要你无事,我便无事。”
沈暮沉笑着点头:“我无事。”
江随流闭上眼睛,沈暮沉目光沉沉的看着天际。
……
两位徒孙在黎念尘的教导下好歹还算没学歪,只不过两人都有些沉闷,进门派一百五十年,黎念尘便让他们下山历练,出门那日黎念尘准备了不少东西给他们,江随流、沈暮沉的份都加夹杂在里面。
宋宁那天也难得的出了一次门:“他们不会也带两个沉闷的弟子回来吧,我真的受够你们了。”
江随流笑:“他们都还没到金丹期收什么弟子。”
宋宁摊手:“你们想得开就好。”说完又合上门睡觉。
江随流看着那竹楼的门,宋宁自上次从飞云崖下回来之后就嗜酒嗜睡,沈暮沉酿的酒几乎让宋宁喝空了,酒量直逼江随流。
他到底还是伤心到了极致,已经不愿清醒,江随流看着这样的宋宁心沉到了黄泉水底,时不时有窒息的感觉。
两位徒孙拜别完江随流之后就离开了一线天,黎念尘倒是还留着,时不时照应着院子里的猛兽与山间的妖兽。
江随流每日也都只是喝茶,逗逗趴在自己脚背上睡觉的幼兽,偶尔躺在猛兽背上任由它们驮着自己在山间漫步。
沈暮沉跟在自己身边也在逐渐减少,他们的传送铃早已经不知道丢在了何处,甚至连忘川楼什么时候重新开门的都不知道。
忘川楼里出现了一个生面孔,不像是其他人一样生活在大泽中,而是从外面接进来的,只为了当初先祖应承忘川楼的一件事,他便要留在忘川楼中任由使唤一百年。
天边又是红色的晚霞,江随流喝着酒,沈暮沉今天难得一整天都跟在江随流身边,鞍前马后,亦步亦趋。
只是在天色渐晚的时候,沈暮沉还是与江随流道别:“师兄,我有事要出门一段时日。”
江随流已经醉了,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坐起来:“多久?”
“我不知道。”
江随流瘫倒回摇椅上:“走吧。”
沈暮沉半晌没动,江随流又喝完了一坛酒见他还站在自己跟前:“你怎么还没走?”
沈暮沉蹲了下来,头靠在江随流腿上:“舍不得师兄。”
江随流喝得两眼通红,此时却笑得十分开心:“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啊,我的爱人。
沈暮沉什么时候离开的,江随流已经醉到记不清,只记得那日星河摇曳,与脚边幼兽温暖的毛发。
这次江随流整整醉了半个月,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黎念尘一脸的担忧:“师伯你醉了好久,师傅也出门没回来。”
江随流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多喝了一些,下次不喝了。”
本来这次以为又是跟之前一样,只是说说而已,但黎念尘发现师伯真的就没有再喝酒了,每天很早就起来,晚上也很早就入睡,规矩得不像是平日里那个肆意妄为的师伯。
连宋宁一个月只出一门都发现了江随流的反常,拉着黎念尘问过,黎念尘什么都不知道,宋宁也是一头雾水。
没了师傅,一线天像是突然多了伤心人。
黎念尘突然发现院中杂草多了起来,大厅里的茶具蒙了灰,连师傅出门时埋下的酒都被宋宁喝了个精光,一线天一下子寂静下来,像是没了声音。
宋宁没了酒喝也不闹,作息居然跟江随流差不多,黎念尘却在这种平静中越发感觉到窒息,师傅平日里话并不多,笑闹打混都是江随流与宋宁的事,但是没想到不在了之后,居然感觉一线天没了温度。
他曾凑到江随流面前打听师傅的去处,但是江随流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只喝茶不说话。
他也让宋宁去打探师伯口风,但是宋宁却是笑着拒绝,像是有什么秘密不让他知道,他急得挠心挠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