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与向子慕争执了半天,也没争执出个结果。
李林不知道那姑娘到底是谁,向子慕也不承认有这么个姑娘的存在。
两人就这样一拍两散了。
“谁……谁和他一拍两散了!”
唐二霍这用词水平,向子慕真是不敢恭维。
“话说,向兄,你真有孩子了?”
向子慕白了他一眼:“滚!”
唐二霍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突然笑出声来:“向兄,你的小尾巴,正看着你呢。”
小尾巴?
向子慕心中已有预感,他能有什么小尾巴,除了那个小郡主,怕是没别人了。
“无妨,不管她。”
唐二霍叹道:“向兄啊,你可真是冷心冷情啊,人家一个金尊玉贵的郡主,怎么就配不上你了,连个好脸色你都吝啬?”
“哼,”向子慕冷笑,“我若是给她好脸色了,可不就是滥情,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呢。”
向子慕还是向外看了一眼,小郡主鬼鬼祟祟的躲在一个墙角,她探头探脑,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小郡主才终于松了口气,她找个台阶坐下,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开始睡觉。
那小小的一团在那里,看着还挺可爱。
向子慕不禁弯了弯嘴角。
“向兄,你让我查的那位姑娘,实在是一点眉目都没有,你就告诉我她爱穿白衣,然后总爱在一个池塘边徘徊,这天大地大的,让我上哪儿找去?”
唐二霍这话里显然带了点抱怨。
找人这种事,本就是大海捞针,偏偏向子慕还说得不清不楚的,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找不出来啊。
“她吗?她也爱看传奇话本,偶尔也会笑得痴痴傻傻的,不过,她一直都比较端庄,不苟言笑,训人的时候还是十分正经的。”
——你这说的还是废话啊。
唐二霍灵机一动,提议道:“干脆你就直接画张画像给我,这样找起来方便。”
向子慕让下人拿了笔墨纸砚来,提着笔勾画了半晌,画了一张觉得不甚满意,扔了又开始重画,唐二霍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看着一个个纸团从他眼前划过,一来二去的,竟然昏昏欲睡起来。
“好了。”
唐二霍揉着眼睛,从周公处回来,心想——总算是完成了。
他拿过来一看,震惊得都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那雪白的纸上,画着一个非常端正的圆盘,从圆盘上散出几根稻草一样的线,歪歪扭扭的,姑且就算是这人的头发吧。
唐二霍把画拿到烛火照亮处,继续细细地端详。女子的身体用了草草的几笔就勾勒完成了,从身体上长出的一截手臂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幅度,手的五指指甲细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指甲上装了刀片,尖利的爪子上托了一本像书一样的物事,他确实能看出来,这人应该甚爱读书。
可是——
你连个五官都没画,是要怎样!
眼睛呢?鼻子呢?嘴呢?
什么都没有!
那大街上随便抓个人,岂不是都符合这个画像吗?
心头思绪百转千回,唐二霍面上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公子气度,勾唇笑道:“向兄,这姑娘……没有脸吗?”
向子慕一摊手,道:“没有啊,我在梦里从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样过,所以才让你去找的嘛。要是这么容易找到,我随便雇个人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地请你帮忙?”
向子慕回得理直气壮,却不知唐二霍听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看向唐二霍的眼神,分明就是明晃晃地写着“我也很无辜”五个大字。
向子慕不以为意,虽说他对这白衣姑娘十分地执着,可他也知道,这么多年都杳无音信,凭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找着才是个奇迹。
他又想起了小郡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那里等着。
这样想着,向子慕的视线又暗戳戳地投向了窗外。
不见了?
是走了吗?
下一瞬,就有一个男子背着一个满嘴胡话的女子进来了,男子脸上冒汗,好像身上的女子有多重似的,唐二霍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男子身上的姑娘似乎是喝醉了,两条手臂挂在男子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在说些什么……
不对,这姑娘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啊。
“向兄,向兄,你快看,那不是郡主吗!”
向子慕猛地转过头来。
那晕晕乎乎倒在别人背上的,可不就是他刚才发现不见的冷灵雨吗?
好家伙,这光天化日的,还有人强抢民女呢。
那男子背着冷灵雨,慢慢悠悠地走到掌柜那里,喘着气道:“要……要一间房。”
掌柜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又问了一句,“不需要两间吗?”
那男子空出一只手,摇了摇,“不……不用……”
那个“了”字还没说出口,他就感觉一道疾风袭来,晃得他闭了眼,紧接着,一脚裹挟着狠厉踹在他胸口,他手上脱了力,“啊”的一声,就栽倒在地。
再看时,一个鼻子红肿的公子,把他身上的姑娘搂在了怀里,神色焦急,“醒醒,醒醒!”
唐二霍后知后觉地跑下来,见向子慕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他也不去凑热闹,反而转过身,对着那个把冷灵雨背进来的男子沉声喝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捂着胸口,期期艾艾道:“我没想干啥啊,就就……这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坐着,我怕她口渴,就给她喝了口水,谁知道,她就成这样了……我不认识她,只能先把她放这儿了,总不能带回家吧。”
“强词夺理!”唐二霍道,“那你为什么只要一间房,还说对她没有龌龊的心思!”
男子更憋屈了,“我又不住这儿,当然就要一间房啊。”
“胡说八道!”这人分明就是在满嘴胡缠,“你说你给她喝得是水,那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骗鬼呢。”
冷灵雨在向子慕怀里晃来晃去,向子慕闻了闻,小郡主身上怎么一股酒味儿?
向子慕冷冷道:“你给她喝酒了?”
许是向子慕的目光太过瘆人,男子抖了抖,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放屁,我怎么会给她喝酒,我给她喝得明明是……”
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手放在腰间的葫芦上,然后“哎呀”一声,朝着向子慕一笑,“你看我这记性,我忘了,我昨日的酒没喝完,刚刚给那姑娘的时候没注意……”
他挠了两下脑袋,憨憨笑道:“误会误会,我以为给这姑娘喝的是水呢,这就对了,我说怎么她一喝完晕了,敢情是一杯倒啊,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男子一边认错,一边就要来拉冷灵雨。
向子慕回身挡住,面色不善:“干什么!”
男子道:“我把这姑娘灌醉了,总得对她负责,是吧,我要看着她酒醒,问问她家住何处,然后给她送回去。”
男子又伸手,这次是被唐二霍给挡回去了,“干什么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人家未婚夫在这儿呢,用得着你瞎操心。”
向子慕沉默,算是默认了“未婚夫”这个称呼。
“未婚夫?”男子显然不信。
“可不是?不然你以为,谁闲得跑过来踹你一脚?”
男子摸了下胸口,还有点疼。
“行吧,我看公子你们也不像是坏人,那我就走了,麻烦你们好生照顾这位姑娘。”
这时候,一个女子挺着大肚子,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男子,伸手就捏住了男子的耳朵,疼得男子嗷嗷直叫,“娘子,娘子,你别,这儿这么多人呢,你你……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女子呸了一声,“你要什么面子,我挺着大肚子在家里,等你给我做饭吃,你在这儿干啥呢,啊,是不是又出去做好事了,我就不懂了,你是打算下辈子成仙还是怎么样,老弱病残你都得帮助一遍是不是,赶紧给我回去,听见没!”
男子一边给他娘子赔罪,一边被他娘子拽着耳朵给拉走了。
“小乞丐,你都不知道,我才一天没见你,我就想你想得快发疯了。”
“你这人,脾气一点都不好,爹说我是郡主,人人都得宠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偏偏不想娶我?”
“你好讨厌啊,太讨厌了!”
冷灵雨喝醉了,就一直在发酒疯,唐二霍瞅着一个空档就溜了,向子慕背着她,往向府去。
这情况,肯定不能直接送回宸王府,宸王要是知道自家女儿喝成这个样子,还不得一刀剐了他。
他让人回来送信,让孟以去告诉宸王,今晚,小郡主就暂且留宿向府。
冷灵雨估计是从来都没碰过酒,才喝了一口,竟然能醉成这个样子。
一路上,一张小嘴叭叭地就没停,听得向子慕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都不是事儿。
可恶的是,她说至兴处,还要给向子慕一个大耳刮子。
得,你醉你有理,向子慕真后悔今天多管闲事。
不仅为她打架,还送她回家。
这要是被人看见了,流言又得换个方向,该改成“向家公子痴恋郡主,舍生忘死挺身而出”了。
冷修远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哼哼,这下好了,你终于落到我的手里了。
二人已经快到向府门口了,冷修远正好看见了那个面摊,一个闪身躲了进去。
没想到才钻进去,就推推搡搡地撞到了两个人。
“你们怎么在这儿?!”
“大公子!”
三人异口同声。
冷修远才进去,就看见向子慕身后鬼鬼祟祟地跟着几个人,闲花和珠萝也屏气凝神,静静地看着那边的情况。
这五个人正是那位所谓的黄老板带来的帮手,上次派去的三个人无一生还,这次又多了两个,向子慕,我看你怎么逃。
他自己躲在一堵墙后面观察战况,眼见着那几个人离向子慕越来越近,他却晃了晃神,再往前看时,那几个人已经都不见了踪影,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这样。
不对啊,向子慕都快进府了,那些人怎么还没动手。
黄老板才往外走了走,就有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背上,他想反击,却被打得更狠,那人“咔”地一扭,就把他的手给扭脱臼了。
他扶着软绵绵垂下来的手臂,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喊道:“谁,是谁?!!”
黑漆漆的夜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要害向子慕?”
黄老板冷冷地笑了出来,“我生意出了问题,想与他做交易来弥补亏空,不过就是给了他一堆烂布,他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传言说他生意场上不拘小节,我千里迢迢地来投奔他,他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还把我的生意都给搅黄了,布烂了又怎么样,回去洗洗不是照样能用,这种心胸狭窄的人,留着也没用处!”
他说得义愤填膺,却叫闲花和珠萝听得直想笑,“你作茧自缚,竟然还埋怨他人,我看你才是无药可救!”
“我无药可救?钱都没了,我要药干嘛!”
到现在,他仍旧理直气壮,认为是向子慕害了他。
珠萝想动手,她朝闲花使了个眼色,闲花便把还在愤愤不平的冷修远给打晕了。
他是宸王府的大公子,这种血腥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看到了。
这件事,闲花和珠萝出乎意料地有默契。
黄老板直到死都不知道杀他的人究竟是谁,临死前的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解脱了。
不用再面对没完没了的债主,和夫人的谩骂,那些人的轻蔑眼神,他看够了。
他也不过是一个白手起家的穷小子,究竟……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