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石囚的侧影掩在黑暗之中,不算魁梧的身体微微颤抖。
辩驳的话,他是一字一字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他声音低沉而嘶哑,在这条不算宽阔的街道里,荡起幽幽的回声。
无形的岑寂覆盖了这方天地,众人的窃窃私语都停了。
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
石囚这个样子,分明是受了冤枉,无处申诉。
有些人也听说过这个胖子的光荣事迹,知道他是街头一霸,所以即便有人知道真相,也没人敢站出来为石囚说话。
又不是嫌命长,谁也不愿帮了人还惹一身腥。
“哟,你说没偷就没偷啊,看看这一脸委屈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怎么你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这一身的伤,总是你弄出来的吧,好多人都看见了,你可别想抵赖!”
那胖子扶了根柱子站起身,嘴皮子骂骂咧咧的一刻不停。
他意图很明显,就算没证据证明石囚偷了东西,至少也要让他出点血,他这身伤,去医馆看病,也不知要花费多少,这可不能就傻兮兮地自个儿担了。
“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长得胖了不起啊,你娘没教过不能用体重欺压别人啊。”
“就是就是,我看你就是故意栽赃,没钱自己挣去,别尽想着从别人身上抠。”
“我看也不用从别人身上抠,把你自己的肉卖一卖,下半辈子就够逍遥快活的了。”
几个小脑袋倏的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对着那胖子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茗青一直带着这些孩子,今日街上人多,就怕走散了回头不好跟无礼交代。
他带着那些年纪小的孩子,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前面密密麻麻地围了许多人。
听这声响,杀气腾腾的,恐怕不是普通的狭路之斗。
茗青一直记得无礼的教诲——闲事莫管,他张开双手护着那些跌跌撞撞的孩子,想从人群外的一个空隙绕过去。
路过的时候,好奇心驱使他踮脚朝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
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人,可不就是石囚!
作壁上观的心思终究作罢。
怎么说,石囚也是与他们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的人,就算偶有不对盘,到底是自家人,可不能任人家欺负。
他们几个从人群的缝隙中游了进去,因为身板小,几乎没受什么阻碍,有人还特意让开了路,估计是看小孩子可爱,怕他们挤坏了。
谁知那几个小脑袋一到里面,紧接着就开始破口大骂,那胖子懵了,摸着自己的半边屁股,没想明白这些孩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还一来就骂人,那字字句句,都插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小孩子童言无忌,说出来的话也不用细细斟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是这天底下最直肠子的人。
就算一不小心得罪了人,那人也没办法找茬。
人家是孩子,你得宽容大度。
石囚更懵。
他可是见过这些小小年纪的娃子,是如何文邹邹地指桑骂槐、咄咄逼人的。
什么童言无忌,对这些娃子根本不适用。
他们的人生阅历可不比那些市井混混少,只是……
这被骂的对象不是他,换作了别人,石囚在一旁听着……
蓦地就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嘿,你们这些小娃娃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在抓小偷没看见,还敢出来捣乱,信不信我连你们一起……”
“一起,一起怎么的?”
小小的身子挡在石囚面前,茗青面带挑衅,把小孩子蛮不讲理的特质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告诉你,这么多哥哥姐姐看着呢,你打我一个试试,你不是要证据吗,你这拳,要是下去了,我证据有的是!”
在胖子庞大的身躯面前,茗青丝毫没有落了下风。
围观群众听了都想鼓掌喝彩,可碍于胖子的淫威,拎上去的手又放下去了。
“你这么为他说话,难道他是你爹?”
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胖子怎么看,两人也没什么相像的地方,那这孩子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我爱说话就说话,关你屁事!”
茗青盛气凌人,倒真一时间唬住了胖子。
难道这小娃娃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子弟,说话这么横?
石囚在后面嘀咕了一句:“没看出来,这小子唬人的本事一套套的,还挺有范儿。”
茗青没有回身,右手绕到身后竖了竖大拇指,他亦轻声道:“过奖过奖!”
这意思,是毫不谦虚地接受了石囚勉强算是夸奖的夸奖。
其他孩子都围在他身边,外面的人一看,石囚还真像个瓷娃娃,一摔就碎。
而石囚像是成了泥塑石雕,凝在原地,一瞬间,眼眶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