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就知道,他一定是听说了公主府正在满大街找石囚的消息,仗着自己见过石囚,便想趁此机会多捞点钱,公主府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若他能在这件事中帮上忙,以后自然是吃穿不愁了。
石囚猜的一点不错。
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正道人士,才会让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随行,否则,就凭小楚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靠什么让这些人另眼相待呢?
要知道,人间的修士,最喜欢仗着自己的术法,在尘世横行无忌,他们以为自己修了点常人难以触碰的术法,就该人人敬重,受人敬仰,石囚最不喜欢他们这种做派。
看看人家无礼,多接地气。
石囚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无礼从他最讨厌的那类伪君子中剔除了出去,给他另外辟了个地儿。
小楚整个人抖得和筛糠一样,连看一眼石囚都觉得非常困难,他感觉,近在咫尺的石囚,恨不得当场将他生吞活剥了。
来的人都知道这个小楚是什么来头,如今见他的反应,心里都有了些猜测。
却见小楚蓦地一跪,哭得涕泗横流:“石囚哥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求求你,求求你!”
“这话可怎么讲呢?”石囚一声冷笑,他似是非常不明白,语气里带了点疑惑,“我救了你的命,你却要拿我的命,换你一世安乐?”
“哈哈哈——”
“小楚,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兀自癫狂大笑,眼眶里生出了泪,可石囚性子倔强,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怎么还会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
“铿——”
众人抽刀出剑,严阵以待。
一时间,气氛肃杀,落针可闻。
孩子们也退了几步。
他们听到了什么?那个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哥哥,是石囚?就是那个弑父的魔头?
“去!”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没由来地让人神经一抖。
再次看去,那个叫小楚的少年已经缓缓倒下,地上血色蜿蜒,触目惊心。
孩子们吓破了胆,这哥哥……杀……杀人了?
“哎,好久没用了,这手还有点生。”
甩了甩手,石囚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并没有沾到灰尘的手,他轻笑一声:“你们看看,初次见面,就弄得这么血淋淋的,多不好。”
他说得非常无所谓,一条命在他眼里分文不值。
众人抬眼看向石囚身边站着的男人,那身形、样貌、神情,与之前的“连戈”别无二致。
连戈一出,石囚的身份不言自明!
就在此时,“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门外的无礼茫然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缓缓地走进门,他径直略过了那帮来势汹汹的人,于石囚面前站定。
这个人,与他相处快两个月了,他却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愣愣地问了一句:“石囚?”
眸中的狠厉霎时消失不见,石囚低低地笑出声来,他回道:“是啊,无礼。”
“无礼”两个字,石囚咬得格外重。
那帮人看见了无礼,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本来小楚说,能在这里找到石囚,他们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石囚与他们对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们在这里对峙了半天,就是觉得即使所有人联合起来,也未必能动得了石囚。
若是没有连戈,他们还能有几分胜算。
可没想到,在这短短的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石囚不仅自己养好了伤,连戈也修复如初。
此时见到无礼,当真是喜不自胜。
有了他的助力,还愁拿不下石囚?
要知道,当初能够重伤石囚,可是全靠了无礼。
但是,怎么看着两人之间的氛围那么不对劲呢?
“你骗我?”
“怎么能说是骗呢?我记得,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是石囚,明知道有你这么一个瘟神在旁边,难道还要我自爆身份不成?”
纵使有这么多人在场,石囚看起来,还是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只有石囚自己知道,与无礼在一起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他。
可现在这样,任他如何辩解,无礼……也不会相信他了吧。
众人看得迷迷糊糊,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怎么回事啊?”
“听这意思,他们俩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
“不会吧,无公子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怎么会跟这等宵小鼠辈混在一起呢?”
“……”
“别废话了,给我上!”
那个四海修士,瞅准了这个当口,大吼一声!
没人动。
“四海修士啊,我们还是要先弄清楚情况吧,无公子还在那边呢,我们可不能误伤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许多人纷纷附和。
作为这次领头的,四海本就不得人心,这样一来,他那副白衣翩翩的样子霎时土崩瓦解,站在无礼旁边,更是相形见绌。
无公子,又是无公子!
什么狗屁无公子!
四海一直搞不明白,这个无礼有什么能耐,能让这些散修言听计从,竟然为了他,连唾手可得的赏金都不要了。
抓住石囚,重重有赏!
这是公主府的承诺。
他可是眼馋得很。
石囚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向来爱凑热闹的他,又添了把火:“哟哟哟,您四海修士说话,竟然没人听啊,这看着,真是可怜,连我都心疼您呢。”
火上浇油是石囚的拿手好戏,他看四海修士不顺眼,逮着机会就要损他两句。
四海说不过他,就只能把矛头对准了无礼:“无公子,您怎么不说句话呢?我们寻了石囚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既然,您也来了,怎么说也得表个态,您说是不是?”
“我……”
一时之间,无礼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他救了石囚?说他教石囚练字?说他和石囚过中秋?
这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的志向,一直都是除魔卫道,如今他竟然亲手救了这个魔头,还三番四次地护着他,这样子的他,怎么对得起师父,又怎么对得起天下正道!
“不如我们,就给无公子一点思考的机会,先把这个魔头降住了再谈。”
众人见无礼魂不守舍的样子,仿佛真陷入了思绪泥沼,这下子,他们也不再买账了。
什么情况?无公子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刚才他们没听四海的话,只是想等无礼一句话,如今无礼不能做主了,他们也不再犹豫,几十个人气势汹汹地一拥而上。
人潮涌到半路,就听得石囚笑道:“怎么,你们这些修士,不是自诩正道吗?如今我有人质在手,你们还敢乱来吗?”
众人一愣,石囚竟然趁着他们没注意,将那些孩子都给制住了,细看之下,他们皆是苦不堪言的模样。
这……这可怎么办?
无礼还在怔愣中没有恢复过来,自然也没来得及制止。
难怪方才石囚有恃无恐,原来,他早就料定了,正道之人是绝不肯做出这等有辱声名之事的。
弃人质,杀魔头!
就算真的成功了,这种龌龊下流的行为,肯定会受万世唾骂。
来的修士,虽无门无派,但大多还是想以后闯出一番天地流芳百世的,让他们做这种事,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来得痛快。
如今见石囚有人质在手,不少良善之人都想放弃这次机会。
石囚不想这么做,他是情非得已。
他现在已经能自由控制连戈了,所以手下留着分寸,绝不会伤害他们一根毫毛。
众人都在犹豫之际,无礼反而开了口:“放他走吧。”
石囚与众修士皆是一愣。
“孩子们在他手上,放他走吧。”
石囚不会伤害孩子,无礼心知肚明。
他现在心情五味杂陈,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静一下,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由不得他先走。
听着无礼又重复了一遍,众修士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不会吧,无公子竟然说要放他走?
石囚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种畜牲怎么能让他活着呢?
众修士皆是不信。
其中一个,他一直以无礼作为楷模,现在也斟酌着开口说道:“无公子,石囚弑父,刚刚又当着我们的面杀了一个人,他的罪行罄竹难书,天人共愤,这等没有人性的畜牲,怎么能这么轻易放他走呢?”
那人说得义愤填膺,很有不弄死石囚不罢休的气势。
“呵呵——”
石囚神色阴郁,皮笑肉不笑道:“我弑父?若不是我杀了石清,你们谁能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哼,你们谁都不会知道,因为那个臭男人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才会千方百计地要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因为我没有托生在他的正妻——当朝公主的肚子里,所以我就该死!”
“他抛弃了我的娘,又不想认我这个儿子,于是派人四处追杀,找到了我,把收养我的那户人家全杀光了,看我没死透,就把我给活埋了,哼,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人,我为什么不能杀,我有错吗?啊!”
“我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那种被土堵住呼吸,然后慢慢喘不过其来的滋味,你们懂吗,你们不过就是修了点术法,凭什么在这里满嘴仁义道德地批判我,你们根本就没有资格!你们千辛万苦地来抓我,不就是为了公主府给的赏金,不就是利欲熏心吗,你们这些人,又能比我高贵到哪儿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