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邺城除去花街那样的地方,向来是行人寥寥,到处寂静。
沈端和走在街上,看着四处关闭的店铺,对着跟在自己身侧的珍珠说道:“这邺城也是变得越发萧条起来了。”
珍珠默默地点了点头,前几日下朝后,鲁启宸突然说是要再加一层的赋税,要在举国上下都建立长生塔,以此来祈求他的长命百岁。
在这之后,就连邺城都是变得萧条了。邺城是皇都,皇都尚且是如此,那些穷山僻壤地方的百姓,过着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呢?是不是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呢?
看着黑漆漆的前路,沈端和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珍珠问道:“珍珠,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事情?要是我在柳城就直接是将周轻则斩首,便就不会有人说什么要建长生塔这样的荒唐事情了。长生塔会不会让人长生我不知道,但定然是有无数的冤骨是要埋藏在这塔下了。”
沈端和的眼中带着自责和感伤,她曾经在夏城信誓旦旦地和自己父兄们说,今生手中的刀为天下百姓而握,为天下百姓而落。可是如今,她尚且是什么都没有做成,反倒是让百姓的身上背了更加沉重的枷锁。一人亡,有时便是一家亡。一家亡,便是一户绝。
沈端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重生而来的她,不止是一次想过要挑起这天下人对鲁启宸的怨愤之心。可却是没有一次是想过要以这样的结果。
珍珠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沈端和,轻声安慰道:“这事情也不是小姐您想要看到的,和小姐没有关系的。柳城的事情,您是重在大局,这不是您的错。”
“大局?”沈端和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大局中最多的该是天下百姓,没有了天下人,那又何来大局一说。反倒是成了一个笑话。”
就在沈端和自嘲的时候,一道箭羽夹杂着破空之声,直奔着沈端和的颈间而去。沈端和的眼神一利,飞快伸手将这支想要自己命的箭劈手抓住。臂长的箭羽在沈端和将其拦下的时候,只差半指长的距离就是要没入沈端和的脖子了。
珍珠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变故吓了一跳,一瞬间惊慌和恐惧同时涌向了她的心头。哪怕是在看到沈端和安然无恙后,珍珠依旧是觉得的心脏是在飞快地跳动着的,她满耳都只能听到自己沉重而飞快的心跳声。
方才的惊魂一幕,将珍珠吓得不轻,可这样的事情对于沈端和而言,不过是前世中的家常便饭。沈端和一手握住那支箭,迅速扭头看向箭羽射出的方向。果然在那个位置的房顶上是趴着一个黑衣蒙面人。在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黑衣蒙面人动作迅速地将弓往后背一背,开始逃窜。
“珍珠!拿着!”沈端和直接是将手中的箭塞到了珍珠的手中,然后飞身而起,直接是向着那个蒙面人追了过去。
寂静的黑夜中,只有沈端和同那个黑衣蒙面人在月下飞快地奔走于各家的屋顶之上。那个黑衣蒙面人对邺城的地形似乎不太熟悉,在小半个时辰的你追我跑之后,他非但是没有成功将沈端和甩掉,反而是被沈端和逼入了一个死角中。
看着眼中露出仓皇之色的黑衣蒙面人,沈端和反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
“还要逃吗?”沈端和冷冷地说道,“把你背后的主子说出来,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黑衣蒙面人大约是没有想到沈端和竟然是有要动手杀死他的想法,不禁脱口而出道:“这里是邺城!”
沈端和的眉头轻挑了一下,“看来你也不是专门做这个行当的生意的,既然是这样,那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还没有等黑衣蒙面人想清楚,沈端和口中的“好办了”是指的什么意思,一阵剧烈的疼痛就从他的小腹处传来。在失去意思的前一刻,黑衣蒙面人似乎是看到沈端和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的身前,然后一阵黑暗彻底侵袭了他的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黑衣蒙面人发现自己是被关在了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地方。身上的衣服和面罩已经被人扒掉,只剩下了一身单薄的亵衣。四肢被铁链高高地吊了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可以着力的地方,手臂上过分的拉伸感,已经给他带来了痛苦的感觉。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了,走进来的人只有沈端和。
沈端和拖出一把凳子,坐在了男子的对面。
“说吧,你的主子想要告诉我什么事情。”沈端和眼神淡漠地说道,她此时看向男子的眼神已经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拜昨夜的刺杀所赐,沈端和再次做了一整夜的噩梦。她又梦见了自己所有的家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了毒酒,肝肠寸断而亡。又梦见了,自己在乱葬岗中,不论如何翻找都无法将自己家人的骨骇全部找回时的绝望。
前世已是过往,可以放下不假,但却不意味着,不会再为此悲伤和愤怒。
男子面上露出了几分的犹豫,他的确是受人所雇,也的确是被交代了一些话,只是这些话,他有些拿不准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说。
“不说吗?”沈端和抽出一把短匕,“我对刑讯这种事情也算不上是在行。但好歹也是练过了那么多年的武,杀了许多的人。哪里不致命,却是能让人疼得死去活来,我还是知道的。”
短匕泛着冷光,就好像沈端和此刻眼中的杀意一样,看得男子心惊不已。
“我说,我说!”男子急忙喊道。
沈端和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短匕放了下来,“说吧。”
“我什么都可以说,但是你得放过我才行。”男子大约是觉得有机可乘,竟是和沈端和说起了条件。
“放过?可以。我给你逃命的机会,但是能不能留住你自己的命,看你的本事了。”沈端和低声说道。
“让我来杀你的人,是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他让我和你说,前尘过往,一场虚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