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
王巧灵眼神复杂地看着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李长景，两条柳眉缓缓地皱了起来，“李总管，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王巧灵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带着一点不敢相信。
李长景有些奇怪地看向王巧灵，开口说道：“季夫人何必是做如此的反应呢？陛下此时允你同季大人和离，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如今季大人的官位尚在，错过了这个时候，季夫人若是再谈和离的事情，恐怕在世人的眼中是少不得要背上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了。”
说到这里，李长景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在看到王巧灵身边的人已经是没有一人是季家的人后，眼中露出了一种了然。
“况且，咱家以为季夫人早就是有了这样的想法了。”李长景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差是要直接问王巧灵，你既然已经是决意要和自己的夫君一刀两断了，又何必是在这里犹豫？
王巧灵明白李长景的意思，但是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窘迫之色，只是用一种似是叹息一样的声音，低声说道：“李总管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已经决定要同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但却不是因为这桩事。到底多年夫妻，我可以此生不见他，但却不能不因为他的死，而感到悲伤。”
“即便所有人都明白，他这是罪有应得。”
这个世界上或许什么都是可以被抹去的，但是唯独两个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是不会被轻易抹去。哪怕是知道，在这段漫长的时间中，对方倾注的不过是一段虚假的感情，也是如此。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真真假假交错不尽，但却依旧是让人难以忘怀。
李长景眉头挑起，他倒是没有想到之前走得如此干脆的王巧灵，实际上却是个念着旧情的人。李长景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季夫人，既是如此的话，那有一句话咱家便是想问问了。”
“李总管请讲。”
“既然心中不舍，那为何又是做了决断？既是做了决断，为何又是放不下呢？”
李长景的言辞有些锐利，王巧灵思量了片刻之后，柔声说道：“有很多的东西即便再是不舍，也是要丢掉的。我总不能是为了一个人，连自己，连家中从小教导过的道理都统统舍弃了。倘若丢了这些，那我便不再是我了，也不再是王家的女儿了。”
“所以即便不舍，即便我放不下，也要做出决断。人活着若是连自己都做不了的话，那便也没有什么意义可言了。”
李长景点了点头，似有所指地说道：“到底是会让陛下真心敬重的王家人，这般坚韧的心性当真是让人叹服啊。咱家已经是将陛下的话带到了，便先走了。王小姐，记得早日去一趟大理寺的监牢，就当是帮咱家一次，让咱家在陛下的面前有个交代吧。”
说着，李长景便向外走去。王巧灵遂是站起身来，对着李长景屈膝行了一礼，“劳烦李总管走这么一趟了。”
李总管离开之后，王巧灵便有些撑不住自己原本的架子，身子有些瘫软地倒在了椅子上，轻声说道：“去把小姐找来吧。该是去见她父亲最后一面了。”
大理寺的监牢中，季司龄终于是等来了他最后的两个家人。
他的女儿一见到他，就开始默默垂泪，小小的少女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父亲。”少女的声音带着泣音，“父亲，您还好吗？”
季司龄始终没有抬头，他没有看自己的女儿，也没有看向自己的妻子，只是静静地蜷缩在牢房中的一角，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来找过他一样。
少女的抽泣声变得更大了，她有些无助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不愿意理会自己，甚至连应一声都不愿意。
王巧灵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发顶，低声说道：“静儿，你先出去吧。”
少女用力的摇了摇头，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倔强地说道：“不，我不出去！”
王巧灵的眉头皱了皱，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听话！”
少女就好像没有听到自己母亲的话一样，对着季司龄高声呼喊道：“父亲，父亲！您看看我啊！我是静儿啊！”
少女高声的呼喊似乎终于是换来了季司龄的反应，只见季司龄缓缓地抬起来了头，看向了少女。在接触到自己父亲的目光的那一刻，少女原本因为自己父亲终于理会自己的欣喜，一下子就冻结住了。她像是一只骤然被人掐住脖子的大白鹅，面上的表情变得仓皇又狼狈。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最终还是确认了，她的父亲看向她的眼神除了厌恶和恨意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曾经的那些慈爱的目光仿佛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少女彻底安静了下来，王巧灵在见到这么一幕之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低声吩咐自己身边的人先将自己的女儿带出去。
方才还对自己母亲的话抗拒不已的少女，此时好像是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乖乖跟着下人离开了这里。
直到自己的女儿走远之后，王巧灵才淡淡地说道：“你不应该迁怒到孩子的身上，静儿也是你的骨肉。”
季司龄冷笑了一声，“若她是个男子，我又何至于是落得今日的结局。”季司龄的逻辑简直就是没有丝毫的道理可言，如今他不过是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错事都归咎在了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若是我和你之间有了能继承血脉的儿子，我何至于是要去养一个外室。若是没有外室的话，我何至于是会被李啸叶那个毛头小子算计。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是落得了如此的下场！”
季司龄的语气变得越发的愤慨了起来，“错的不是我，而是她。是她将我害成了这副模样，我怎么还能把她当做是我的女儿。”
王巧灵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