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没有在栖吾国中持续上多久,五月的时候,梦泽城农户起义,立刻是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起义的领头人名唤郑雪诗,是梦泽城中一个小村子里的教书先生。
梦泽城本就不是一个富裕的地方,城中的百姓们几乎都是背朝黄土,靠天吃饭,本来日子也就过得紧巴巴的,也就唯有丰年的时候,百姓才能多吃上几口的饱饭。
可是近年来,鲁启宸的处处增税,梦泽城的百姓早已经是无力负担起这一切了,卖儿卖女甚至在这里已经是成了一种令人心碎的常态。
可是这些百姓们又是有什么法子呢?他们又何尝是能舍得自己的孩子,不过是真的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若是一个孩子能换得一家人的生路的话,那便也只能是这样了。
今年梦泽城老天不做美,眼看就是一个欠收之年了,这些百姓们能不能靠着一年耕作得来的粮食活命还不一定。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鲁启宸又是加了一层赋税,这下子百姓们是彻底活不下去了。
穷山恶水出恶吏,这里的官员更是不知道要体恤百姓,从上到下层层盘剥,百姓们只要是稍有不从,立刻就会被打入牢狱之中。便是好不容易被自己的家人赎出来,那也是被脱了一层皮,甚少有能好好活下来的。
终于有一日,百姓再难以忍受这样,不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的日子了。他们开始选择用自己的力量反抗,只为了给自己挣出一条不大的活路。郑雪诗便是带头人,他教导村民如何反抗,如何设计,最后又是亲手斩下了一个狗官的脑袋,这才一举是成为了这次起义的带头人。
有一村开始反抗,便有另一村追随,起义的火把迅速燃遍了整个梦泽城。等到朝廷收到消息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彻底成为了百姓的梦泽城。梦泽城中的所有官员都被愤怒的百姓直接处刑,已经是没有活着的官员。
沈端和坐在李啸叶的书房中,看着关于梦泽城现如今的情况,低声说道:“到底还是有了这一天。”沈端和的语气并不惊讶,从这一世鲁启宸还是疯狂的增加赋税起,她就知道一定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在君王的眼中,百姓们或许是懦弱的,也或许是愚蠢的,可即便是这样,百姓们也是人,他们想要活着。不是说一定是要过上什么荣华富贵的生活,而是说一天能吃上一顿饱饭,冬天能有一件温暖的冬衣,一双结实的鞋子就已经是足够了。
所以当百姓们走到了绝路上的时候,他们一定是会反抗,因为他们想不明白,自己的要求明明是如此的卑微了,为什么还要被逼上一条死路。
放下手中的纸后,沈端和的眼中带着一份无法化开的悲伤,低声说道:“不知道,他们已经是为了之前的盘剥死了多少的人。”
沈端和现在的心情无疑是悲伤的,栖吾国如今还没有走到气数的尽头,像是这样不成气候的起义,可能随随便便就会被一支禁军荡平。这些人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死。
“我有心想要救他们,可却是不能做到。”沈端和沉声说道,“明明错的人不是他们,可到头来,最是沉重的结局却是要由他们来背负。”沈端和说到这里轻嗤了一声,“这便是不公。”
沈端和说的这些事情李啸叶同样知晓,此时的他,亦是心情沉重不堪。
“他们没有选择,至始至终没有第二条路摆在他们的面前。”李啸叶沉声说道,“朝堂上现在对于这件事情还没有定论,可是鲁启宸再昏庸也不会是放着这样的事情不管。所以大概不日就会有结果了。”
沈端和点了点头,已经是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有了结果,就代表着出兵,代表着要剿灭这些所谓的“暴民”,代表着一个注定血腥的结局。
“鲁启宸不会让谢子玉去的。”李啸叶坐在沈端和的身旁低声说道。
“嗯,谢家的忠诚已经无须去试探。追宁长公主已经是谢子玉的妻子了,谢家这一代不会再同皇室为敌了。”沈端和赞同道,“我倒是想去,但鲁启宸一定不会同意的。他怕我带着军队一去不复还。朝中的那几个武将,虽然多是些蠢货,但是去用来对付那些普通百姓已是足矣了。”
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和一群只会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农具的百姓,这其中的结果已经是不用旁人再去细说了。沈端和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或许她现在唯一能感到庆幸的事情,就只有鲁启宸是不会让她去出兵镇压这次叛乱。至少不是她去做那一把屠刀,屠尽那梦泽城的百姓。
李啸叶和沈端和两人同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一种无言的静默从他们二人之间慢慢蔓延。或许这一次他们都真的是有心无力了。
半晌,李啸叶突然轻声问道:“若是现在起义的人不止梦泽城的百姓……”
李啸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端和打断了。
“没有这个可能的,时候还未到。梦泽城之所以会反,不,应该说他们之所以会反的这么早,是因为他们本就贫苦,地方官员强取豪夺,四处搜刮民脂民膏,百姓们无路可走。栖吾国上下,同梦泽城境遇相似的地方或许不在少数,可是百姓们都没有被逼着走到绝路。”
沈端和一手掩面,低声说道:“前世,我起兵的时候,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百姓愿意跟着我一路打下去?他们之中,有人一生都老实本分,别说是让他们去杀人了,他们有的人连猪都杀不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们最后还是从军了。”
“从军之后会怎样?会死。步兵遇上骑兵,那就是十不存一,骑兵遇到弓弩,十不存二三。攻城之时,十倍之数尚可围困。那些一辈子都没有挥舞过长枪和刀剑的平民百姓,没有几人是能全须全尾的回家。但是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吗?”
“他们是知道的。从军对于他们而言,不死了,便是残了,活着回来基本是一个奢望。我沈家军历经千锤百炼,每每开战,皆有人战死沙场。主将都能死,何况是那些士兵呢?”
沈端和长长得叹了一口气,今日她似乎是要把一年的气都给叹尽了。
“且不说,那些百姓现在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不会反。就说,他们现在反了,你拿什么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