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路滑,路上的行人不过是寥寥几人,李啸叶坐在廊下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一时间也是有些走神。和沈端和一样,他亦是想到了自己的前世,前世他身死的时候,貌似雪也是下得很大啊。
“大人。”谷雨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李啸叶的身后,“太傅来了。”
谷雨短短的一句话就像是丢下了一颗惊雷一样,李啸叶只觉得自己方才安宁的心情,在顷刻间就被人摧毁了。他眉头微微蹙起,低声问道:“他可有说是为什么事情了吗?”
李啸叶语气中的不满几乎是要溢散出来了,惹得谷雨一惊,他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主子和当朝太傅并不交好。这一瞬间的惊讶让谷雨错过了回答李啸叶问题的时机。
李啸叶有些厌烦地揉了揉额角,低声说道:“也是,堂堂太傅哪里是用和我们这样的人说什么来意?去请他到正堂,小心伺候着,我先去换身衣服,很快就会过去。”
“是,大人。”
李言卓走在李啸叶家中的庭院时,突然是开口道:“这庭院看着还真的很是简单啊。”
谷雨不知道李言卓这么说,是不是想要试探些什么,只能是中规中矩地说道:“大人一向不喜欢奢靡之事,觉得事事皆是过犹不及。这庭院也是如此,大人觉得简简单单便好,所以没有特意找人去修饰,大部分的时间都只是任其发展罢了。”
李言卓看了谷雨一眼,那一眼中带着直白的审视,“原来是这样啊。”李言卓将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慢,然后继续说道:“但是人都是会变的。谁也不知道谁是会为了谁而改变,不是吗?”
这下子就连谷雨都是听懂了李言卓的话里有话,立刻是垂下头,避开了李言卓的审视,只低声说道:“是,太傅大人说的是。”
李言卓没有在正堂上等多久,李啸叶就匆匆走了过来,面上依旧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上去他方才对李言卓到来产生的不悦,只是一场谷雨的错觉一样。
“见过太傅大人。”李啸叶先是对着李言卓行了一礼。
李言卓亦是站起了身,伸手虚虚扶了李啸叶一把,“李大人何必是如此多礼?此处又不是朝堂。”
李啸叶和李言卓两人面上俱是挂着虚假的笑意,像是两个同时带着笑容假面的人。相互欺骗,相互引诱。
李啸叶入座后,开口问道:“今日的路很是难行,下官实在是不曾想过,在今日这样的天气下,还会有什么人来登门拜访,更是没有想到,这来的人还会是太傅大人。”
“李大人这是在怪老夫不请自来吗?”李言卓笑着打了一个哈哈,接着说道:“这天降大雪的确是会让道路难行,但同时也是给这天地间蒙上了层任何人都不舍遮去的白纱。这样好的日子,若是只坐在家中的话,如何是能赏这天地美景?”
“老夫今日就是怕辜负了这番老天降下来的美意,这才出门走了走。没想到竟是走到了李大人这里,遂是上门来拜访一二了。”
李啸叶看了一眼李言卓半分都没有被雪沫沾湿的鞋子,便知道对方又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是要笑着说道:“果然是太傅大人啊,竟是能有这般的雅兴。看来下官还是太年轻了,总是以为这赏雪在何处都是使得的,但是如今细细思量一下,还是太傅大人说得对。”
“家中赏雪和坐井观天又是有什么区别呢?都是眼中只能见到小小的一方天地,便以为这就是世间的全部了。既是可笑,又是可怜。幸而今日是得了太傅大人的提点,否则下官还不知道是要这样‘坐井观天’多久?”
说着,李啸叶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为自己之前错过的那些美景而感到不值一样。但实际上,只有李啸叶一人是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有多恶心。
往日里,他也不是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只有对面的人变成李言卓,他的亲生父亲时,他的心头才会不受控制的漫上一股恶心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就像是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不要忘记过去的每一件事情一样。
李言卓自是没有察觉到李啸叶心中的感觉,他笑呵呵地说道:“李大人还年轻,比不得我们这些已经是上了年纪的家伙了。像是我们这样的人黄土都已经是埋到了腰间,还要多了,也不知道余生还有多少的年岁了。所以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时,才会倍加珍惜。”
“李大人现在知道也是不晚,何必是要为此而叹息。错过的东西,已经是没有再去回想的价值了,最终的还是眼下的事情。”
李啸叶像是受教了一般,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太傅大人,能这般豁达的人世上可是不多了。”
李言卓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什么豁达不豁达的,不过是在这人世间多走上了几十年的光景,事情是见多了,也见惯了,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若是真的能做到‘豁达’这两个字的话,恐怕早就是能放下我的那一双儿女,任他们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李啸叶一听起李言卓提起他的儿女,便是明白,这是李言卓要开始真正是说出他今日登门的目的的时候了。早在之前,沈端和就已经是和他说起了,太傅家的嫡女亲的事情了。
李啸叶的心底立刻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可是现在看李言卓的模样,他们之间的谈话已经是注定避不开这个话题了。
“太傅家的小姐和公子,想必也都是人中龙凤,太傅大人又是何必是为他们担心呢?”既然已经是避无可避,李啸叶索性是顺着李言卓的话说了下去。
果然李啸叶的话音刚落,立刻是引来了李言卓的一声叹息,“唉,李大人这是年岁还小,不曾为人父母,不知道我这个父亲心中的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