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和大步迈入营帐之中,却是不想在这里竟是见到了李啸叶。从李啸叶“无故”消失之后,已经过了数月的时间。沈端和嘴上虽然从来都不说,但是心里总归是惦记着对方的,这目光就难免是在李啸叶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瞬。
李啸叶则是在沈端和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像是在无声地说着,他亦安好。沈父皱着皱眉,虽是没有说些什么,但却也察觉出了不对。
在听到自己父亲的闷咳声后,沈端和立刻是转身对着沈父行礼道:“见过父亲。一别两年多,不知父亲的身体可好?”
“尚好。”沈父沉声说道,随后顿了一下,才又是说道,“你呢?”
“邺城的生活虽是少不了尔虞我诈,诛心算计,但是对于女儿而言,却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只是日日目睹着鲁启宸的荒唐行事,当真是让女儿心生不快。天下百姓之于他言,甚至比草芥还要卑微。朝中大臣偶有耿直之士也多被斩草除根,让人心凉。”
沈端和的话中没有半点的夸张和隐瞒,她的确是厌烦着在邺城中的生活,但却也是没有觉得自己是要被困死在其中。
沈父听完沈端和的话,微微点了点头,“嗯,不错。沈家人当该如此。”
沈端和得了沈父的夸奖并不得意,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张地图上,那张地图上已经有几处地方被人用朱笔特意圈出来了。便是沈端和这么草草的一眼扫过去,也觉得醒目不已。
沈端和抬腿走到书案之前,细细地将地图看了一遍,发现那些被人特意圈出来的地方,要么是距离夏城不远的城池,要么就是一些和夏城偶有往来的城池。
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沈端和心中立刻是有了自己的思量,轻声说道:“父亲,女儿如今已经归城,不知父亲打算何时起兵?如今已经快到冰雪消融之际,正是行军的好时候。”
“三日后起兵。”沈父沉声说道,“端和,鲁启宸的苛政害人于无形,这些被圈出来的城池都是已经归顺了我们的人。或许根本不久多久,我们便能一路攻上邺城。只是……”
沈父的话未说完,沈端和便接着说道:“父亲这是担心,沈家动了,谢家也会动。”
沈父点了点头,一双眉毛不知道在何时再次紧皱到了一起,“没错,若是沈、谢两家相争,不知这战火又是要持续到什么年月里去?届时天下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贫苦交加,那便是彻底同我们的本意背道而驰了。”
这并非是沈父杞人忧天,这天底下有些事,所有人都可以不去想,唯独沈父是必须要去想,因为他是沈家的家主。
说起谢家,提起怀城,沈端和又是想起了,那日谢子玉被她挑下马去时,那满脸释然和解脱的表情。谢子玉当时求得就是一死了之,彻彻底底从这身份立场上的苦恼中挣扎出来。可是世事有时就是这样不如人愿,谢子玉他到底是没有死。
“这件事情父亲大可不必担心。”沈端和突然开口道。
沈父抬眼看向沈端和,沉声问道:“端和,你这是何意?”
“谢元河有个小儿子,名唤谢子玉。原本是被谢家捧在心尖子上的儿子,谢家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全部都瞒着他,倒是将人给养成了一副好性子。平心而论,那谢子玉是个心系天下,记挂百姓的好心人。”沈端和缓缓说道。
“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父兄做下的那些事情,只觉得心痛无比。又听说,自己父兄们这么做,全是为了得鲁启宸的信任,不至于让谢家落到沈家今日这般艰难的境地。便决意是要是上邺城做谢家在邺城的质子。他满心以为,这样便可以不让谢家继续错下去了。”
这些事情都是沈端和听楚河和寒戒说的,真的部分便是没有十分,那也是有七八分了。
听到这里,沈父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再难收手。”
“父亲说得不错。只是质子是没有办法随意从邺城离开的,谢子玉便是再难过,也没有办法隔着千里的距离去规劝自己的家人。”沈端和说道,“我离开邺城之日,他曾想要与我一战,目的不是为了将我拦下,而是为了求死。立场难断,他无法舍弃君臣之道,也无法舍弃自己的家人,更是无法舍弃自己的本心和天下百姓,故而求死。”
听闻沈端和的话,沈父的面色越发沉重了起来。
“女儿自是不会杀了这样的一个人,现下他已经是带着妻子,往怀城去了。所以,谢家当是不会出错的。”
这次沈父对于沈端和的观点并没有赞同,“谢元河未必是会听自己儿子的规劝。”
“他们会的,父亲或许不知。谢子玉的妻子正是当朝长公主追宁公主,而且追宁长公主如今腹中已经是有了谢子玉的骨肉。谢家如今已经有了能让全家人都尽数活下来的底牌了,亡命之事,他们不想也不敢再做了。”
等到沈端和同李啸叶从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暗淡了起来。沈端和走在路上,看着这个自己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的夏城,忍不住是笑了。
“这里当真是变了好多啊。比以前更好了。”沈端和轻声说道,“曾经的夏城比现在看起来冷清太多了。如今,夏城像曾经的邺城,邺城却是像着曾经的夏城了。山不转水转啊。”
说到这里,沈端和突然扭头看向李啸叶。刹那间,李啸叶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沈端和的眼中看到了无限星辰,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到了他一个人的影子,静静地立在了沈端和的瞳仁中。
等李啸叶回神的时候,只看到了沈端和纤长的手指正在自己的眼前不住晃动,“想什么事情呢?我和你说话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