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和对季秋娴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是宽厚至极，就仿佛是根本就没有将她之前做下的那些事情放在眼中一样。对此，就连季秋娴自己都是有些惊讶。
“小姐，莫不是忘记了我不是沈家的人吧？对于我这样的细作说出这样的要求，还真的是不像沈家的人啊。”季秋娴轻声说道，“如此妇人之仁，怎么能在战场上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一城的百姓？”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记着小姐的这份好意的。可惜，好意再好，也是我受不起的。”
沈端和看着季秋娴那双淡漠的眸子中全然没有半分对生命的渴望，便是知道这个法子是对她行不通的了。
“你也是个忠心的了。”沈端和冷冷地扔下了这么一句话，“我对你不是因为妇人之仁，只是念在你到底是我母亲真心信任之人，加之，这么多年来，你在我沈家也算是尽心尽力罢了。给你留好的路你既然是不打算走，那就走别的路去吧。”
说着，沈端和从袖中掏出了一小锭银子，“最后的月钱，你走吧。”
季秋娴的目光落在了沈端和扔下的那一小锭银子上，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问道：“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让你走的意思。”沈端和沉声说道，“我知道你的主子是羌笛，从沈家的大门走出去后，你是选择去他那里，还是那里都不去，那都和我没有关系了。但是倘若你回去的话，记得去告诉羌笛一声，别在沈家人的身上耍那些鬼主意了，有些人不是他能招惹起的。”
季秋娴在听到沈端和这么说的时候，依旧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实在是难以想象，沈端和会仅仅是因为要自己带一句话，就放过她。
“我杀你无用。”沈端和看了一眼满眼纠结的季秋娴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起身便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头看向季秋娴说道：“对了，走之前记得将你的那些脏东西都给带走了。我看你床头的暗格里可不止那一个小脏东西。”
说着，沈端和还瞟了一眼桌上的小瓷瓶，然后又瞟了一眼屋内的床，眼中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说完这话之后，沈端和也不去看那季秋娴究竟是个什么反应，便直接是推门走了。
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珍珠几番犹豫之后，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小姐，就这么将鸣音放过了，是不是有些不妥啊。万一她去外头传沈家的事情可怎么办啊？”
鸣音是沈母的心腹，自然是知道沈家想要反的事情，更是明白沈端和此番来邺城的目的是什么。再加上，她原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侍女，说不定，便是有什么瞒着她的事情也早就是被她给一早打听清楚了。
故而，在珍珠的眼中，就这么将鸣音放走，那显然就是放虎归山，不知道是要留下多少的祸患。
“她要想说，那就随她去说吧。反正，便是世间所有的人都跑到鲁启宸的眼前，和他苦口婆心地说，沈家实乃忠臣，绝无反心，他也不会信。既是这样，那多出一个说沈家会造反的人又能怎么样？”沈端和漫不经心地说道。
此时，天上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沈端和抬头看向透着一股阴霾之气的天空，这场大雪已经是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了，如今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一切都被覆盖在了积雪之下。
“可是……”珍珠还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却是被沈端和挥手制止了。
“放心吧。他是羌笛的人，又不是鲁启宸的人，有很多的事情她未必知道，也未必会说。况且，便是她说了，她的主子也未必会信。”
沈端和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地上的白雪茫茫低声说道，“这世上最难道明的便是‘忠心’二字了，因为这两个字光是看不见也就罢了，偏偏还最是让人生疑。将今日的事情同父亲、母亲说一下吧，也省得日后母亲来找我要人。”
珍珠垂眸了细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自己心中一肚子的话咽了下去，低声说道：“是，小姐。”
“这场雪可真是大啊，看上去就像是在给鲁启宸的江山雪上加霜一样啊。珍珠，多做些准备吧，这雪再这样下去，可是要出事的。”沈端和看着周围的雪景，慢悠悠地走了。
前世，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十日有余，别说是百姓的房屋不知是被压倒了几何，整个邺城中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地方恐怕也就是有鲁启宸的皇宫了。毕竟，沈端和犹是记得，那个时候鲁启宸可是赏雪赏得不亦乐乎。根本就没有管过一次，天下百姓的疾苦。
‘今生或许鲁启宸的选择也会同前世一样吧。’沈端和在心中默默想到。
是夜，季秋娴顶着鸣音的身份从沈府离开。她将自己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就仿佛她自己是从来都没有在此处出现过一样。
珍珠看着那空荡荡的屋子，不由得是叹出了一口气。纵然在她得知季秋娴是细作之后，她和她之间便就再也没有一分的情分可言了，但归根结底，曾经相处过的那些日子不是假的。直到今日，珍珠也依旧记得曾经那个笨手笨脚的自己是在季秋娴一点一点的细心教导之下，才最后成为合格的婢女的。
今日立场不能忘，可他日恩情亦是无法忘记。珍珠在心底默默叹出了一口气，到底是世道难遂人愿啊。
沈端和走到了珍珠的身后，轻轻拍了拍珍珠的肩膀，差点是将珍珠吓了一大跳。
“嘘！”沈端和一指竖于唇前，示意珍珠噤声，随后目光扫过了季秋娴的屋子，低声说道：“她走了，才是真正自由了，不必为她担心。”
珍珠有些落寞地点了点头，有些低落地说道：“小姐，我就是有点忘不了过去的事情，明明知道对她，我不该再有一点好感了，可我依旧是忘不掉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