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些好奇，”程天赐忽然放过了他，另起一话题，大熊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被牵着走。
“封辞那恋爱脑的毛病我多少了解一些，也听他提过游乐园的愿望。这次怎么这么巧，他喜欢上谁，对方就请他来了？”
大熊狗耳竖起，警惕起来。
“别怪我冒犯，说来也是神奇，前两天预售这游乐园开业票的时候，竟然有只小狗项圈里夹着钱，像别的游客一样排队买票，项圈里还夹着张字条，请售票的工作人员把找零放回项圈里，给小狗带回去。这样一桩奇闻当天就被有心人发到了网络主页上，我看到这条消息时忍不住觉得有些熟悉，你猜，我想到了谁？”
大熊：“……这，哈哈，都是巧合，没想到还有这么聪明的狗，不亏是本大爷的同族。”
程天赐顺着他的话音呵呵两声，倒笑得大熊寒毛倒竖，本能作祟，几乎一瞬间呲出牙来抵挡这种危机感。等了又等，却没见程天赐发难，只见他目光直直的看向长街对面，朝那边挥了挥手，笑容顿时真心实意几分。“因为一桩意外，我看到过一部分心灯的记忆，里面的熟面孔应该就是钟姐的前世吧，至于那狗妖，是你吗？”
听到心灯，大熊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住，说不出一句话来，瞪圆了眼睛听程天赐继续道。
“既然有这前情，为什么又来撮合她和封辞呢？是……你觉得封辞条件优越，自愧不如，还是，你已经不能化成人形了，主动退出？”
虽然人间有狗眼看人低的说法，但大多是借狗来贬人，单从物种的不同角度看，程天赐一向觉得狗的眼睛比人的清澈许多。在这其中，大熊的两只眼睛在他的见识中尤为黑亮，清晰的将人的形象倒映出来，给人一种充满童真的委屈、可怜感。
给人类过于复杂的想法一面投射出来的镜子，这大概是所有宠物犬必备的技能。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说到底是一只狗妖，不管活了多少年，在人类社会中摸爬滚打的多久，或许都没法让它长出几个心眼来。属于人的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情丝幽微，这样一只小狗真的能理解吗？
“我……”大熊用后爪挠了挠下巴，犹豫道，“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原本我想着，等找到她，就把她带回山里去，找个依山傍水的逍遥地方，多下几道结界，这次什么道士也别想找到我们。”
“可是找到她以后，发现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那婆娘曾经就和我说，希望过上每个人吃穿不愁，睡觉睡到饱，不用为天灾而流离失所的日子。我笑她白日做梦，没想到现在她确实过着这样的生活，那我把她带走了，万一那婆娘想起来我是谁，还不要和我拼命。”
“……所以，你已经放弃了她，打算离开这里吗？”
大熊甩甩毛，嗤道，“哪能走得那么干脆。我这条命是那婆娘用自己的命保下来的，至少也要护她一世平安才算扯平。她这种烂好人，投胎多少次都是那副样子，没准哪天又因为没底线的帮哪个倒霉妖怪把自己的命送了……”
“我在这幅壳子里，总能看住她一些。至于娶她……”大熊自嘲道，“我连怎么脱出这壳子都要借他人帮忙，那次受伤毁了我百年修炼的积累，现在的能力，顶多能让这只狗身多活两年。”
程天赐蹲了下来，朝大熊伸出一只手，大熊一爪子拍在他手心，眼神嫌弃，“不用你抱，两个大男人，恶不恶心。”
程天赐：“……封辞不也抱了？”
“那是逃命，事急从权，你这愚蠢的人类。”
在狗眼中满满的鄙视里，程天赐无言以对，收回手站起，“好吧。”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青春有活力，大熊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跑在前面，四只爪子在地上挠着小碎步，程天赐识趣的故意放慢半步跟在后面。
“……如果你需要的话，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程天赐道。
“毕竟有缘，心灯里相识一场。”
“嗤，我那时可不认识你。”
程天赐无奈一笑，声音顺着风飘进它耳中，“可我已经认识你们了。”
“哎呀，啰嗦……”大熊停下步子，回头，身后一片空空荡荡，一支竹签掉在地上，画着表盘的粉嫩气球飞向天空。
“咦？”大熊一脸莫名转回头，朝钟琪撒腿跑去，“……你们什么时候都走了？！等等我！”
灿金的暖阳铺满水面，池边，负责闭场检查的安保人员一一请游客离场，游乐城的广播放着轻快的音乐，随着音乐声，不断有鱼儿跃出水面，送别游客。如果离得近了，就会发现这些鱼儿每一尾身上都连着支杆，一路连通到水下的控制系统。
“才刚到晚饭时间，竟然就关门了。”游客大声的抱怨，员工赔笑，“刚刚开业，场地需要维护，麻烦大家谅解。”
刚刚开业就严格限定了每日的营业时间，‘失忆症’的古怪规矩一度在R城引起关注，不过正因如此，来这里玩的游客都多少知情，因此虽然不满，但多是抱怨几句，几乎没有一起闹事事件就顺利送走了所有外来人员。
保安将正门落锁，分开人手逐一检查设施。在‘失忆症’中规模最大的鬼屋外，两个工作人员来到三栋二层小楼面前，小声的交谈。
“啧啧，听说这里又出事了。”
“又？”
“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是新来的？”
“我原来检查东片的，昨天刚调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别吓我啊大哥。”
“哦……其实也没事，就是在这里上班的两个小姑娘说这里闹鬼了，嗨，要我说，都是那些小年轻天天想得太多，疑神疑鬼的。”
“是吗，”那人将信将疑，缩了缩脖子道，“我觉得我想得也挺多的，要不你替我进去看看吧，我晚上请你吃盒饭。”
“咳，不是我不想帮你，这边得爬三栋楼呢，这两天一直闹阴天，我膝盖不行，还是你去吧。”
“……你明明满脸都写着你害怕啊，你还让我去！”新来的拆穿道。
“哎，其实也没什么事，你上去以后，在屋顶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要理会，直接下来就行了。”
“……”
等两人推推搡搡的离去后，树荫下转出一个长发青年，风扬起他的碎发，露出青年平淡若秋湖的双眼，望着三栋小楼中间的屋顶，在那里，一个女人已经静静的坐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