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童馨起得比较晚,刷牙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砰——”、“砰——”地敲门,这种敲门的声音在这几个月来实在太过熟悉,童馨匆匆洗漱完毕,而后泄愤般地吼道:“阿姨,我在上厕所!等会!”
阿姨两个字被刻意加重音了,门外的人就是童馨的房东,本来照着房东的生活习性,童馨半年也难见她几次。可最近几个月,因为资金紧缺,所以房东上门报道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以至于童馨听到她的敲门声就头大。
果不其然,房东被阿姨两个字气得不轻,板着一张脸问:“这个月的房租呢?你怎么还没交?”
房租是死肋,童馨顿时没了底气,怯生生地说道,“就这个周末,我一定交。”
“可别再拖了!”房东说道。
“知道啦。”童馨闷闷地回答。
在书桌上找到了前一晚窦萧送来的协议书,童馨皱了皱眉,她摸不透窦萧的心思。可她眼下确实需要这份工作,她也十分希望成为“风夏”的员工。但现在搞成这样,童馨心底生出了一些叛逆,她讨厌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
打开电脑,找到一个隐藏的文件夹,点开,里面是若干文档,这些都是童馨的日记,或者说是周记……心情不好的时候,童馨偶尔会借由这些日记来赶走坏情绪。
大一的时候,童馨补充了许多爱情片,各国各样的,那时的她,坚定地信奉者小说和电影里面的爱情观念。她认为所有的爱情都要像童话一般美好,所以她天真地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完美情人。
她称他R先生。
而这些日记,通通是童馨写给他的信。
写给我还不认识的R先生:
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在我的路上出现,也许,你永远也不会出现,但是,我还是这样愿意当有你这样一个人存在,让我可以对你存有一份期盼与一份祝福。我知道,如果我运气不错的话,也许你也在等着有我这样的一个人出现。
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相亲,我只愿意相信一切随缘,我不想强求。也许你我无数次地擦肩而过,却没有缘分遇上,也许你我总是分散在向左走,向右走的路上,当我们都感觉到寂寞的时候,我愿你能够收到我对你的问候。
虽然,我还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但是,没有关系,从今天开始我就给你写信。你也可以给我回信,我期盼我等候的你终于出现。
这是第一封。署名是等待的馨。
……
R先生你好吗?
现在是晚上7:30,不知现在你在做什么,我正下班,你呢?是在加班还是也在回家的路上?
我还好!你放心,我会很自爱,过着很正常的生活,我没有每天晚上泡网,也没有乱吃东西零食,我每天晚上也准时十二点多就上床,早上七点半起来,八点半之前到公司,虽然睡得有点晚,但是,那是因为可恶的坏天气。
R先生,你最近怎样?现在还好吗?
今天有没有受了挫折?相信你还能撑住。愿你身体健康!
明天再给你写信,晚安!
这是刚实习那会,童馨写给R先生的信。署名是:等到花儿也要谢了的馨。
再往下就是一大片的空白,因为那期间,童馨正与窦萧恋爱,她以为窦萧就是她的王子,她自信满满两个人可以走完一生一世,她甚至满心欢喜地想要给他看那些珍藏在电脑里的日记。
可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摩擦,起初,两个人相互隐忍对方,到后来便激烈地争执,直到以分手落幕。其实他们两个人都很固执,且好斗,想来,恋爱那段时间,两人应该都不轻松吧?
一边想着,童馨的嘴角泛起一个勉强的笑。
一早我就在听音乐,因为不想听车厢的吵杂声。
今天我有很多事要做,有点累,你可能不知道吧,我最近在交接工作,准备离职了。
想知道原因?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最近常常觉得这份工作很枯燥,也很孤独,这工作当然不好做,但我喜欢它,并且热爱它。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思考下如何定位我的工作与爱好。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是不是许多人都同我这般,一开始兴致满满地上岗上任,等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觉,原来这些事情并不有趣,甚至偷偷地怀疑,当初我怎么会喜欢上它呢?
唔,我想我不会。
亲爱的R先生呀!如我这样坚持走向理想的方向,决不转行的人是不是不多,我总是承认自己不能吃苦,娇气,但是我过着相反的生活,我很累也很孤独,你知道整齐的职业装,大方端庄的外表,除了是一种专业的态度表现之外,更反映了什么?理性,和高度的自律,自控能力。很多事不能乱做。
我是不是应该为了你,好好给自己多放点时间休息?不要让自己累得面无表情!
现在又是晚上十一点了,R先生……
你说,两人在一起,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而偏要搞这么多事情呢?在感情的世界里,我比较失败,因为我是站在那条“培养出坏男人”的失败女人的队伍里面的。不过那是过去的事。虽然到现在我还想不通,为什么要对男人太好,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的我的耐性太好,哈哈!
我如今的我却不是这样,也许长大了,也许是怕受伤了,所以,去,留,从不勉强,我已经进化到:
如果你看不到我美好的一面,我在你面前何必化妆。如果你不珍惜我对你的爱,我也无须挽留。
这句话是不是很棒?明天还要写辞职信,真是头疼!
这是同窦萧刚分手那会,童馨重新给R先生写的第一封信。那时的她,渐渐有些迷茫,这样坦白又直接地向一个陌生男子吐露心事,到底是把他当成伴侣,还是把他当成无话不谈的知己?
童馨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很久没有幻想过R先生出现在她面前了。
我的R先生,我可以约你吗?
我约你每周的第三天,周三,在地铁站的那间面包店里等,我们见个面,互想说个:
“早上好!”
“Hi, morning!”
“这周怎样?”
“还是老样子,你呢?”
“我有几个客户难缠得要命,好几桩生意没谈成,唉!”
“不成就算了呗!没什么大不了的,坚持就好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呵呵,但愿如此,不过,我也绝不放弃!”
“我就知道你是个女强人!”
“什么嘛!我不要当女强人,女强人没人敢要。”
“行!行!行!那做强女人行了?”
“哈哈哈!我只是梁山好汉其中一员罢了。”
“行,好汉要不要吃点什么做早餐!”
R先生,你有这种风趣与胸襟吗?
早安!
——不停等待着你的童小姐
写完这封信,童馨暗暗做了决定。不管窦萧的想法是什么,她总要过自己的人生,她还有自己的梦想,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还来不来得及在有生之年完成它。童馨按了按眉心,又想多了,还是先糊口吧,就当为了眼下的房租。
隐约听到手机中传来《Big Bang Theory》的主题音乐,阵阵欢愉的歌声把童馨从幻想拽入现实。看到戴娟两个字,第六感告诉童馨即将听闻重大喜讯了。
“喂?咋啦?疯丫头……”童馨故作好奇地问道。
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在欢呼雀跃呢,只听着逻辑不清的一些只言片语:“童馨!玛莎拉蒂,你走了之后,哎呀喂,昨晚……”
童馨坐了起来:“大姐,淡定!慢慢说。”
通过戴娟的努力表达和童馨的耐心整理,才知道,原来童馨走后,玛莎拉蒂帅哥和活泼的戴娟有幸缠绕到了一起,真是不打不相识,回想自己和陈勤何尝不也是这样呢?真是想太多了……昨晚……咳咳,清了清嗓子,童馨故作严肃状开始质问:“T了吗?”
“嗯……”
“那肯定也K了吧?”童馨偷着乐。
戴娟有些不好意思了:“是的……”
“猜得没错的话,昨晚F了。”
戴娟扭捏了一下,说道:“是呢,什么都被你知道了,真没劲。”然后跄跄地挂了电话。
童馨悻悻地打开微博,发了一条:“每个人都在圣诞遇见了不同的蛋蛋……”
另一头,对话框下的高亮条显示着“有新微博,点击查看”。
周三的时候,豆豆已经焕然一新地站在了童馨的面前,童馨全然不顾寒冷的天气,笨笨地趴在引擎盖上抚摸了它好一会。主动提出送童馨来取车的陈勤站在边上又是为之一惊,这个姑娘还真是什么诡异的动作都能公然表达。
看着周围几个修理员工窃窃私语,陈勤也不禁乐了起来。他觉得和童馨在一起,总能有新鲜的笑料出现,没曾想这个单纯的丫头居然能让自己这个世故的男人每每发自肺腑地开怀大笑。除了那晚……算了,不提了。
陈勤发现,豆豆的回归意味着自己不能送童馨回家了,于是打起了坏主意:“童馨,你看,我车上次也受了点伤,你能不能送我一趟?我把车留下弄一弄。”
童馨重新看到自己的爱车完好,心情也不错,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陈勤心里暗暗给自己YEAH了一把。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陈勤得意洋洋地居然哼起了歌,童馨瞥了他一眼:“我把车取回来了,怎么你看着比我还开心呢?”其实,她早已洞穿了边上这个男人的小聪明,可是人都是有虚荣心的,甭管是不是自己中意的人,有人愿意为了自己花心思,还都是会在心里暗暗美一下的。
都说男人都是个孩子,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陈勤略微收敛了一些孩子般的稚气与笑容,问道:“今天豆豆荣归,咱们是不是去庆祝一下呢?让我也有机会正式赔礼道歉一下?”
童馨摸了摸方向盘,用暗语对豆豆默默地说:“放心吧,我一定会狠狠宰他一顿,替你报仇。”
那顿饭吃得并不轻松,席间陈勤拐弯抹角地打探了童馨的私生活,得知窦萧只是前任的身份后,便婉转地表示,不如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如何?
童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只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并未准备好迎接新的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个执着地追逐着真爱的小丫头,已经渐渐长成了大姑娘,且对爱情产生动摇。
四年前,童馨在一次会议中初见窦萧。
那是她第一次代表单位组织这种重要会议,她比拿到奖学金的时候更显得紧张,或者说是更加兴奋。眼看着表上的指针逐渐指向3,她更是加足了马力。
而视线的前方,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手拿资料袋的白衬衣男人,那男人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还在慢慢欣赏着某幅广告。粉色与白色的距离渐渐缩短,当最小距离只有一尺的时候,童馨不经意地用余光瞅了一眼那件白衬衣,便又踩着风火轮前行了,心里隐隐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白色。
三点到四点的会议,很快在热烈的争论中结束,送走相关的领导,童馨显然已经错过了四点会议的“入场式”,轻轻推开会议室的房门,蹑手蹑脚地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屋子里面除了为数不多的全程参加所有会议的个别熟悉的脸孔,更多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来自另一个主办方的扩大范围的参与者。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构成了一幅背景,因为会议桌对面赫然坐着那件白衬衣,他频频和身边的同事交换想法,视线完全没有落到童馨的身上。童馨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于会议的种种建议,可是视线却始终离不开那抹白色。“怎么是他呢?真巧!”
之前那淡淡的颜色渐渐变浓。
原因无他,只因白衬衣让她想到了R先生。
工作还在继续着,紧接着,童馨又跟第三拨人讨论另外的事项,忙碌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和白衬衣交换一下名片。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记得那种奇怪的感觉,只记得那张陌生却很快熟悉了的脸。工作繁忙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就像它能让很多失恋的人忘记痛苦,现在它也能让爱恋的人暂时放下冲动。普普通通的一个周日,就在风风火火的一场场筹备会议中过去了。迎接童馨的是即将来临的一天半的正式会议——辛苦了小半年所期待的会议终于就在眼前。
会间人来人往,白衬衣与童馨又有过几次擦身而过,可是他们身边都有各自需要陪同的人,依旧没有说话,哪怕是对视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天上午,童馨自恋地穿上了新买的小礼服,走上了闭幕式的主持人讲台。站在这里真好,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台下的每一张脸,也包括白衬衣的。她一边流畅地串着词,一边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右边后方的白衬衣身上。童馨想,她应该掩饰得还不错,让观众们没有觉察出那种视线在某个人身上刻意停留。
会议结束,终于空闲下来的童馨找了几个熟人打探白衬衣的消息,得知对方叫窦萧,是个富二代,但目前凭借自己能力在一家大公司上班,而现在他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
霎时,童馨只感觉那些白色的泡泡一个、一个在空气中破碎了。
回到温馨的小屋,本已疲惫不堪,可是躺在床上,童馨却怎么都难以入眠,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让爱意的萌芽就此破灭,抑或趁着还能嗅到爱的气息而赶紧行动。这种状态足足持续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晚上,“Just do it”的广告语才最终深深镌刻在脑中,童馨打通戴娟的电话,得到了窦萧的联系方式和戴娟的鼓励。
本想看看窦萧是不是有着很强的好奇心,便只是打了一个“Hi:)”,骚扰信息发出,一分钟、两分钟……没有回音。看来他真是一个没有情趣的人。于是又一条“Hi,Michael:)”,至少让对方知道她是认识他的。
加了名字的确奏效,很快“你好,你是谁?”的信息便传了回来。
“一个仰慕者。”顽皮的童馨依旧想开他的玩笑。
“呵呵,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童馨。”
“好像不认识啊。”
“那天上午的主持人。”童馨无奈地用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去唤回他的记忆。
“哦,有印象,不过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
这次童馨直接昏厥,原来自己比空气还透明,一个站在台上主持了半天的人居然都没能让观众知道自己是谁,这的确是个悲哀,尤其是自己心仪的人。
因为这次打击比较厉害,所以一时半会,童馨没有回过神儿来。这种呆滞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短信息“滴滴”的声音把她从另外一个世界拉了回来。
“很抱歉啊,那天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台上的嘉宾讲话上了。我手机的输入笔丢了,打字很困难,咱们上网聊怎么样?”
就这样,“战场”从手机转到了网络,终于可以和期盼已久的人顺畅地交流了,童馨觉得,这两天的失眠怎么都物超所值。虽然知道两人相隔很远,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仍旧一个人,不管有多少个虽然,童馨都只一个但是——“但是我想认识他” !因为另一句广告语“Nothing is Impossible”!
那时的童馨真想就大声呼喊,可是C城的这些老楼,隔音效果实在不是很好,邻居家数钱都可以听到,所以童馨还是稍稍收敛了一下,暗暗给自己小加了一把油。
来到了网上,再也没有发短信所受的限制,就像鱼儿找到了水,自由自在地游。好像有一句话叫“如鱼得水”来着,可惜放在这里实在很不合适。
“Hi, much better, type faster here。(好多了,打字快很多。)”可能对窦萧来说,发短信真是太痛苦了,而他的痛苦必然造成童馨等待的痛苦。
“您的满意就是我最大的追求。”童馨有意无意地调侃着,希望能减少一下初次交谈的紧张与尴尬,哪怕在都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
“I was more concentrated on my work, sorry。(抱歉,我之前太专注于工作了。)”
童馨忍不住叹气,看来她的确还是太平凡,淹没在人群中的那种,所以站在再显眼的地方都是一幅背景画。可能是太想在相同的时间里面跟他说更多,而且也很想听到他亲口对自己说话,所以内心挣扎斗争之后,还是提议用语音聊天,虽然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1∶30了。
“Too late。(太晚了。)”看来T城的房子隔音效果也不怎么样。没敢多想,没敢多问,童馨生怕马上知道对方已经结婚了或者和女朋友同居。所以她故意岔开话题:“原来我站在台上都不会被人看见的,呵呵。下次我一定穿高跟鞋上台。”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更清晰地回忆起你的模样吗?”
童馨觉得窦萧应该是在要她的照片,可是这个人也真是的,还拐弯抹角的,于是也故意沿着他的路线前进了。
“第一种方案你以后可以看你们公司的录像。”童馨在屏幕后面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知道那肯定是一两周以后才能见到的东西。
果然窦萧还是知道录像产出的效率:“Too Late(太迟了。)”。
等了等,想了想,童馨还是决定不再逗他了:“那就是给你看看我的照片了?”
“Sounds better or blog。(博客也可以。)”
为了让窦萧恢复对自己的记忆,而且是美好的记忆,童馨没有把博客的地址发给他,而是努力寻找着自己认为最满意的照片,就在她努力搜寻的时候,窦萧却好像已经等不及了:“别找了,随便一张就行。”
童馨大笑出声,看来这场“战争”自己赢定了,窦萧急得都没打英文了。趁着照片传输的过程,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人与人之间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
照片传完了,窦萧就发回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呵呵”,在童馨看来,她一般只有在自己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才用这两个字。
“估计你还是没有想起来呢。”
“有印象。”窦萧索性不用英文了,但每次说话都是简简单单几个字,让人难以捉摸。一阵磨磨叽叽之后,他问童馨,“告诉我,见到我什么感觉”。童馨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是黑夜给了她一张包公脸——不怕脸红,便直截了当地写上了最真实的感受——“心动的感觉”。
他发了一张笑脸过来,这好像又是童馨平时无语时的回应。于是,童馨只好说:“呵呵,实在很不好意思,我虽然只是打字,脸也红了。”
“我也洪了,我哪里吸引你?”看来他的确比我激动,不是潮红,而是洪水了,哈哈。童馨回答道:“气场——中医的说法;电磁场——西医的说法。”因为这个可能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有时候就是毫无理由,就是妙不可言。
“我没觉得有什么魅力,而且疲倦得很。”
就是因为“吸引力和魅力都是因人而异的”,所以才会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说法嘛!只是这次不巧,是个男人版的西施。
接下来便像是找工作面试或者相亲的感觉,少了点尴尬和不安,大家聊起了过往的经历,这对于之前才做过“面霸”的童馨来说,几乎都可以倒背如流了,而且要汉语就汉语,要英语就英语,实在不行整方言也行。
抬眼一看时间,天哪,都快亮了,于是他们商讨了一下准备“休战”的事宜。
你来我往之后,窦萧终于还是问到了童馨有没有男朋友,她如实地回答“目前单身”。其实她一直都是单身。
“呵呵,我也一样。”
童馨的生物钟总是难以调整,所以即使放假也都会早早地醒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手机给窦萧发了一条“Morning”外加一张笑脸。不过要是能看着他惺忪的睡眼和蓬乱的头发轻轻说出这个问候该多好,希望这个问候就像C城这个季节清晨的阳光一样。猜想着他一定还在沉沉地睡着,像个可爱的孩子。
果不其然,快中午的时候才收到了他的短信:“很温暖,谢谢。”
童馨对他这种客气有一点不太适应,可是些许温暖的感觉也让她知足了。
温暖是一种心灵的温度,它应该是持久的,至少不仅仅是一个晚上。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童馨持续失眠的日子,无尽的失眠成了她MSN每天的签名档。她总是间隔着发一些短信,做一些常规性的问候,可窦萧总是简简单单回几个字或者隔了半天一天甚至两天才回。
夜晚童馨总是期盼着他的来信来电,可是紧握着的手机始终都不会有什么动静。不想问原因,因为她好像根本就没有权力这么做,他有他的生活,而且从八卦王戴娟那里得知,窦萧的确是个Superman,是Super忙的那种。
偶尔有两次幸运地在MSN上相遇,童馨问了一下:“你忙吗?”答曰:“忙。”她便只是提醒着“记得多喝水”或者“早点休息”之类的话就再也没有打扰他。
她想,就让我的喜欢作为一种关爱,默默地陪伴着他就好,并不需要那么多回报。在没有他的回音的时候,童馨会从大会资料里面来回翻看他的照片、观看有他出现的视频,每每看着他,便让她心生涟漪,看着他好像也就够了。因为他的一句“我六月份会来C城”就成了她期盼的动力。
可是窦萧并没有来。失望之余,童馨不禁想,可能她真的太一厢情愿了。可是喜欢一个人一定需要拥有他吗?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既然忘不掉,那就让他留在回忆里,成为一个故事,默默地祝福他就好,毕竟这种幻想的美好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带给她的。
短信中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Baby”给她带来的悸动,电话那头曾经传过来的他轻轻演唱的《只想一生跟你走》。不再去揣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再去想他说那些做那些事情时候的出发点。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在大家眼里,童馨还算是个乐天派,或者被称之为“傻”吧。自己对于不开心的事情总是有意无意地就记不得了,所以每个人每件事最后留在她印象里面的都是阳光灿烂的一面,就像猪八戒都被诠释为“春光灿烂”一样。
后来,童馨得到一个去T城出差的机会。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告诉窦萧,她来T城了,很想见他一面。
忙完公事,回程的前一晚,童馨去了T城有名的外滩。
她要了一杯温水选了一个窗边的位子坐下,双手握着玻璃杯感受着水的温度,无论是什么季节,童馨都喜欢喝温水,虽然在冬天它没有开水来得暖和,在夏天也没有喝冰水那么惬意。但是温水总能让她感觉到自我的存在,因为它跟人的体温最为接近。看着窗外江上的标志性老式轮船,童馨慢慢地又进入了发呆的状态,不知道是景色太美了还是工作太累了。
“我可以坐下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神游,童馨转过头来沿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我的面前,一两寸长的头发,很随意的发型,帅气的五官并不让人产生距离感,反而让人觉得平和而亲近,饱满的下嘴唇却又给人一丝诱惑。一双眼睛尤其让人过目难忘,有纯净如水的温情,洞察睿透的灵气。他和记忆中的样子一样——干净整齐的白衬衣外加深银灰色的西服套装,温文尔雅。笑容温和,声音略带低沉,唯一不同的只是今天没有上次那条深蓝底亮紫色斜条纹的领带。
童馨忘了手中的杯子,只是愣愣地看他,忽然很想问他,“我的眼睛有没有在发光。”
还好杯子没有落地,因为有桌子接着。童馨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听到心脏“怦怦”地加速运动起来。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呼吸的声音,不然会让人误以为心肌梗死之类的就送去医院了。
“怎么了?不欢迎我来吗?”其他所有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像是在真空中,可是没有介质的传递,他的声音又是怎么传到我的耳膜呢?童馨想。
“哦,你,你——好!”没想到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这么口吃地说了出来,“请坐吧!”
“站了这么久,终于让我坐下了,呵呵。”
“Nice to meet you!”这个童馨说得比较溜,所以它就这样冒了出来。曾几何时,她在脑中勾勒着与窦萧见面的时候,会有多么温馨甜蜜的一段寒暄,可是现在她的嘴巴和舌头却像是打了麻药,怎么控制都只是觉得它们失去了知觉。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从喉咙里出来的却是:“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吗?戴娟问我今天有没有空,我就来了。看来我今天要成为不速之客了。”他对着童馨微笑,可是童馨却想哭。好想掀开桌子投入他的怀抱告诉他她十分挂念他,好想见他却没有勇气发短信。
气氛有些沉闷,童馨却只感到温馨。
因为他在,这样真好。
是夜,窦萧送童馨回旅馆。
晚上十点多钟,路上已经不再拥堵,这时候的开车才能被称之为所谓的“兜风”,否则,在T城这样的大城市,经常只能坐在车里“抽风”。
刚才在车上光顾着发呆了,都没有发现他的车子收拾得这么干净,而且飘散着淡淡的迷迭花香。环绕立体声的音响里面传出来熟悉的张学友的声音,很适合这个夜晚的《李香兰》,“恼春风,我心因何恼春风”委婉飘来的小提琴声和吉他的和弦,静静地带来了那软软的内心冲突,童馨想,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心如一团乱麻,随着歌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萦绕而越来越乱。
不知道窦萧是在专心开车还是也被这熟悉的歌词和旋律再次打动,没有说话。童馨轻轻按下按钮让车窗透出一条缝来,让穿过缝隙的风钻进她的头发,这样似乎可以让自己觉得更清醒一些。
沉默了许久,窦萧像是在挣扎着:“我——其实——现在有女朋友。”而后发出了轻声的叹息。他还是说了实话。
前面的交通灯转红,车子停了下来。
“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的,很多次很多次,但我怕你知道了之后觉得我在欺骗你,怕你伤心。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面对你的信息——也更——”窦萧没有再说下去。
“很多次?没关系的,早跟我说了,我会注意的,就不会那么打扰你的生活了,是我应该抱歉才对。”虽然童馨很执著,但是却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去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我却总能透过你的短信和消息感觉到你的温暖,总会在恍惚间看见一抹熟悉的粉色,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所以千言万语只能汇成‘谢谢’两个字。”
童馨虽然低着头,可是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窦萧在注视着自己。她故作轻松地说道:“没关系的,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用说同时发生在两个正常人身上了,呵呵。”她又开始自我调侃起来,“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说了好几遍没关系,俨然心口已被重重击了一下。但童馨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难过,于是又使出了看家本领:“那这样吧,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如果你请我吃夜宵的话,我收你做朋友了,还可以顺便做你的恋爱军师,毕竟女人比较了解女人嘛,以后感情有问题就Call我好了,为兄弟两肋插刀哦。”
一边说还一边夸张地伸出右手拍了拍胸口,顺便抚慰了一下刚受重创的心灵。很多人都批判现在的年轻人太自我中心,什么喜欢的都要占为己有,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也有大爱、广博的爱、无私的胸怀,像歌词唱得那样,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向更幸福的地方飞去。
“你真的愿意?”窦萧疑惑地看着童馨,里面还夹杂着一丝看不清的东西。
童馨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嗯。”因为刚才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已经决定了:“以后我会用哥们的身份跟你说话的,放心吧,我不做小三的。”顿了顿,童馨转移话题,“不要说我们的这些误会了,说点别的吧。当然听听你和你女朋友的浪漫故事也不错的。”
“她?和我?没什么浪漫的事情,父母之命。”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虽然没想把她立为将来的竞争对手,但是依然想知道他身边的那个她什么样。
“白领,很能干,很精明,样子也不错。嗯——大概就这样吧。”
童馨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不愿意让他那么为难。她更愿意给人带去快乐,而不是困扰。
他们如一般普通那样告别,轻声说再见。
转身的时候,童馨忽然想起以前看到的一段话:如果闭上眼,仍旧能细细地记起一个人的五官,她或他的眼角眉梢,而不是一张模糊的脸或隐隐的轮廓,那才是自己真正记忆深刻的人。
童馨不知道日后他们还有多少机会见面,但她已经牢牢记住他的样子。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可是,他们的感情,未说出口却已是错了。
“明天几点的飞机?”窦萧叫住童馨问。
“七点五十五的!”
“我来接你去机场吧,我还赶得及回来上班。”
这个邀请让她怎么面对,该高兴吗?还是……童馨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然是很想多见他一面,可是离别的场面让她怎么承受?
还记得刚上大学那年,童馨执意不肯让妈妈陪她去学校,一个人上了火车,坐在火车里面,看着妈妈,在窗外,她就那么站着,静静地站着,直勾勾地望着她,毫无表情,只是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强烈的不舍。童馨反复示意让妈妈快走,因为知道自己顶不住了,然而她依旧执拗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慢慢地,眼泪淌了下来。从小到大,这是童馨为数不多地看见她哭,再也控制不住,旁若无人地就号啕起来。
火车终究还是动了,妈妈在窗外渐渐远去,可是童馨的泪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流动。周围的好心人都跑过来安慰她,好久才平复下来。至今,童馨仍不晓得情感丰富算是优点还是缺点,至少不会像现在很多人那么麻木还是值得庆幸的。
童馨没有正面回答窦萧的提议,只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作出正确的决定,于是,她回过身给窦萧讲故事:“一天,袋鼠开着车在乡村小路上转悠,突然看到小白兔在路中央,耳朵及身体几乎完全趴在地上似乎在听什么……于是——袋鼠停下车很好奇地问:小白兔,请问一下你在听什么?”
窦萧听了没什么反应,于是童馨继续:“半小时前这里有一辆大货车经过……”
然后她又学着用特别夸张的语气问:“我靠!这么神!……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后来怎样?”
“他XX的,我的脖子和腿就是这么断的?”
窦萧一下子哈哈乐了起来:“强悍的兔子!”
看他还算感兴趣,于是童馨接着讲:“三只小白兔在一个精神病院里,有一天院长想看看三个精神病人的恢复情况如何,于是在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一只小白兔,第一个精神病人坐在小白兔的上面,揪着小白兔的两只耳朵,嘴里嚷着‘驾’,院长摇了摇头;第二个人背对着小白兔,拍着他的屁股,嘴里说着‘给我追’,院长叹了口气,你猜接下来怎么着?”
“第三个出院了?”
看来他还是不行啊。
“第三个蹲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摸着小白兔,院长看后,满意地点点头,只听他说了一句:‘小样的,先放你三百米,等我擦好车再追你!’院长倒地晕倒……”还没等他笑,童馨自己已经憋不住了,就先乐了。
“这样会出交通事故的,小同志!”窦萧一边笑一边朝童馨看了一下。
隔了一会,童馨弯下腰:“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家休息!——请你明天早上来接我好不好?”
“好的,明早六点半我在大堂等你。好梦!”
他刚准备开车,童馨又叫停了一下:“慢点开,注意安全!”
窦萧会意地笑了笑:“放心吧!”
童馨也跟着笑,天亮以后,一切终将成为记忆的过往,或悲伤,或美好,只是她的爱,无处可以安放。
该走的终究还是会走,而且是搭载着“不由自主”的飞机。童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走,不要拖泥带水;走,以后只是做一个好朋友;走,能够知道他很幸福就好。
云霄之上,千里之外。
最近好吗?R先生。
我最近快要忙死了,不过我很开心,你知道吗?公司已经派我主持重大会议了!一直以来,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顶尖的设计师,现在我觉得自己离这个梦想越来越近,我会成功的,对吗?
今天我想问你一个小八卦,你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她们都长什么模样?你跟她们在一起多久?
……你现在还会挂念她们吗?
还是说,你现在不是单身?
不行,你要等我。我一定会披荆斩棘,翻山越岭,杀死恶龙,来到你身边的!
这一次,换你等我哦!
这是童馨回C城前一晚写的信。
末尾,她附上了一首诗:
【你打江南走过
那留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我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我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你嗒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你不是归人,是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