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没了谁,依旧在不停地转,它根本感知不到是不是轻了一些。童馨最终还是来了窦萧的公司报道,这也意味着,她同意与窦萧复合。
清脆简洁的铃声,是短信:“今天怎么样?”对方正是那个她曾经拨打了成千上万遍的号码。
只有惊讶没有喜悦,怎么会是他?那个曾经唯一住在自己心里的人。握着手机,以往的一幕幕一下子涌进大脑,只是呆坐着。本以为窦萧那个复合的要求只是说笑,好几天过去他的确没什么动静。好像自己一报道他就回T城去了吧?
可现在……童馨放下了手机,希望吃午饭的时候可以好好想清楚该不该回复,怎么回复。继续投入火热的工作,但是视线时不时还会瞥一眼手机。
一个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手机又响了:“很久了,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童馨盯着手机屏幕,一个一个字地反复看着,视线渐渐模糊。
半年多前,他也是用一条短信“我们分手吧”结束了他们之间五年的感情,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解释,连见面说清楚的机会都没有。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只是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被遗弃的小狗——无辜无助无望无语。前几天才刚刚陪她去医院做好胃镜的预约,可是突然什么都变了。
睡不着觉,于是每天都是靠写论文维系着神经的正常运作;吃不下饭,于是每天靠着胃药才得以止住那阵阵的疼痛;止不住泪,于是每天都只会躲在房间里偷偷落泪。
当躺在胃镜台上,任凭自己怎么想把那根管子吐出来,都只有胃酸和胆汁出现在面前的盘子里。那个时候,当身体的痛苦远远甚于心灵的痛苦时,童馨觉得我应该要学会解脱了,我还必须为着爱我关心我的人而振作起来,好好地生活。
虽然一切早已经放下,但是当看到他的问候,心中还是会隐隐作痛,毕竟深爱过。一天就这么夹杂着回忆的苦楚和现实的挣扎,过去了。童馨最终还是不像他当初那么决绝,回了一条:“我过得很好,谢谢。”读了这么多年书,起码的礼貌还是有的。
还好,之后只是收到他的一些诸如“要注意饮食”、“今天天气很闷热”之类的短信,童馨看过便把它删除了,因为没有保留的必要——往事,便不要重提。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着,每个人都在为生活辛苦奔波,或者说在这些城市里,很少有人能体会到何谓“生活”,更多地仅仅是“生存”罢了,更有甚者,残留着“生”,连“存”都没有了。但为了使自己的忙碌显得不那么悲凉,于是尽可能给自己找了各种各种的活动:爱情或者社交,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迷茫。
匆匆忙忙地流转中,谁又能暂时放缓脚步,静静地聆听内心的声音呢?幸运的童馨,便有幸暂且停下脚步,跟随着陈勤,在春分的时候一起去了趟挪威,欣赏了罕见的极光。
回来没几天,童馨便被安排了一趟“烟花三月下T城”的差事。
周五吃完所谓庆功宴,回到酒店已是十一点有余,收到一通来自陈勤的殷勤电话,童馨告诉他培训结束后又吃饭又喝酒的,先回去休息了,第二天上午按计划回C城。陈勤赶忙问:“没喝多吧?难受吗?”
“没事啦,别担心,我酒量不错滴,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脸上却有一抹红晕。
“你的酒量我还不知道?还千万呢……好吧,你早点休息,别一住酒店就用CNN之类的烧夜哦。等着明天我去接你哈。”接触多了,陈勤渐渐知道忙累的邱晓就跟个懒猫一样,不会乱跑,只喜欢窝在一堆靠垫枕头里面看美剧。
淋浴过后,杯杯的红酒在体内慢慢地流淌,微醺不但没有带来睡意,反而让童馨觉得愈发清醒。算起来她跟T城还真是有缘分,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岁月还未来得及在脸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但是在心里,也许早已深深镌刻了烙印。挫折,让人成长,无论是事业,还是在爱情。
出租车里,童馨用不是很地道的方言夹杂着普通话跟司机说着:“外滩!”夜色里,路上的车辆俨然少了许多,没机会领略T城交通拥堵的盛况,要不然还可以跟C城的一较高下。出租车师傅开着交通广播,具体什么内容,童馨也没用心听,只是看着窗外的灯彩霓虹发呆。
没过多大一会,便到达目的地。周末的夜晚,加之刚开学尚未产生什么考试的压力,人比上次明显多了不少。
童馨转身回来,在屋里找了个相对清静的角落听听依旧缠绕的现场Jazz。没等服务员递过Menu,就果断地要了一杯西柚汁,不加冰。一切都和上次差不多,只是这次多了一把可爱的小纸伞,只是这次少了一个久违的人。很多时候,不管应不应该,人的心里总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幻想,可能也正是我们期盼时间走下去的理由吧。
不知道时间在以什么速度走,轻轻啜饮那酸涩的西柚汁,混着深沉的萨克斯音乐、模糊听到背后一声似有似无地声音:“童童?”
童馨以为自己是醉了呢,所以连头都没有回。
那声音从身后绕了过来,到她面前,“童童!是你,是你。”
童馨终于抬起了头,看到了那张许久不见的脸。虽然背着光,但是依旧清晰。一瞬间,时间和空气都好似凝结。
童馨放开刚才被自己咬住的吸管,慢慢站起身,就那么傻傻地看着窦萧,什么都说不出来。窦萧借着墙角一盏昏暗的射灯,看见童馨的眼角闪烁着若有若无的泪光,紧紧地停留在眼窝里,倔强地不肯落下。他像之前在外滩看见童馨的反应一样,礼貌地问了一声:“我可以坐下吗?”
不知是不是命运轮盘又戏剧性地重新回转到了从前的那一刻,童馨还是傻愣愣地回答了一句生分的话:“哦,你,你——好!”只是这次声音略显低沉。
两个人默契地落座,童馨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问道:“还是西柚汁?”
窦萧松了松领带,抿嘴一笑:“嗯,没变……”
也许,一个习惯,可以维持很多年,从牙牙学语到寿终正寝都很难改变。可是,更多的事,每天都在变化,容貌、经历、灵魂。谁也不知道,随着地球每天的转动,月球往复的圆缺,多年未曾见面的各自都在发生着什么,今天面前的人会不会还是记忆中那个人的影子,又或者仅仅只是个外观相似的皮囊?
窦萧微微举起杯子,咗了两口:“家里出了急事,我都没来得及去公司欢迎你!”
“哦……”
“世界真的很小,时间也刚好很巧。”窦萧笑了笑,好像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两个人默契地聊着些无伤大雅的事,就像第一次来到这里,谁也不敢去捅破那层窗纸一样。时而说说工作,时而静静听歌。一时间压抑得空气都不再流淌,童馨有些喘不上来气的感觉,破天荒地点了一杯玛格丽特,还来不及品味龙舌兰、柑橘酒和莱姆汁混合后触及杯口那重重的盐粒的感受,便早已半杯下肚,这才感觉轻松多了。
那些过往:外滩、巴塞罗那、天空的照片、雪天楼下那通电话,还有这半年多各自发生的故事……太过沉重,谁也不敢轻易触碰,即使微微犯熏,也竭力在用理智和意识控制着那些话不要从嘴边滑落。
不知不觉,人群三三两两地结伴退去,看了眼手机,居然快到打烊时间了。短短一个小时,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那么难捱,故人在面前,却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又好像只有两分钟,让多年后的偶遇变得如此短暂,想抓也抓不住,今昔当下,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重逢。要不然,怎说命运蹉跎呢?
两个人肩并肩走出那扇厚重的大门,伫立于空旷的钻着冷风的弄堂里,暗暗的月亮也不忍心看到故事的结局,悄无声息地躲进了云里。这是他俩第一次打车,陌生的司机让他们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是想说也什么都不敢说。
到了酒店,窦萧默默地跟在童馨后面,看着那个曾经在脑子里反复的背影,心中不免怅然,连酒店大堂辉煌的灯光,此时都显得黯淡。
直到电梯门打开,窦萧才开口说话:“还是老样子,早晨我过来送你去机场吧。”
之后,他又说:“你同意了我之前提过的那件事吧?”
“嗯。”童馨低着头。
窦萧难得拘谨一回,“我可以抱抱你吗?”
熟悉的拥抱,却陡然与之前并不完全一样。
亲爱的R先生,我跟那个人正式复合了。仅仅因为工作。这样听起来,是不是很荒诞?你会不会因此而鄙夷我呢?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每周三,你从不赴约?
你快点出现好不好?
我非常非常非常想见你一面。
第二天,陈勤在机场接机。他利落地把行李放好,然后变出一袋食物:“你赶紧歇会,坐了一上午飞机,肯定累了。等我给你做饭吃。”
“你什么时候开始会做饭了?士别三日当刮目啊。”童馨一脸诧异。
自豪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不在的日子,我就google,百度外加电视台的美食节目来着。”
童馨心生感激,不知为何心里面还是偷偷掠过一丝曾经和某人一起做饭的日子,不过那种小小的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理智很快将它的尾巴扫去。经过几个月,对于这种女王般的待遇,童馨还没有适应过来,她总怕太美的不真实,易逝,所以一直在用尽可能的理智把控着自己的大脑:“坐飞机,也不是我自己飞,没事的。”
“谁说的,高速运动状态下,耗能是很大的,就跟开赛车一样,飞机,更快……再说,你要是真能飞,我就不用担心你了,该你担心我了。”
双子的脑子也有不好使的时候:“为什么?”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是很少见的情况。
“嘿嘿,那时你肯定就是天使了,我等你开后门把我弄上去呢。”陈勤边说还边把眼珠子往上瞟了瞟。
《Big Bang Theory》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果然是闺蜜,最了解自己的时间点了:“喂,亲爱的。回北京了吧?”戴娟的声音总能让童馨觉得生活很有喜感。
“嗯,我不在的日子,你没有对社会搞破坏吧?”童馨就爱调侃她,互相逗闷子是她们的家常便饭。
“没有啦,我是担心你去T城搞破坏。见你们窦总了吗?”一针见血的问题生生让童馨顿住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没等童馨想到圆满的答案,那边已经迫不及待了:“那肯定就是见了,怎么样?跟我说说呢,回头我写八卦的时候也能用用,哈哈。”
童馨只能告诉她回头见面聊,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干脆把球打回去了:“你跟你的帅哥哥怎么样了?过年度完假回来还顺利吗?”
戴娟嘟囔着嘴:“哎,富家子弟,不好搞,真不好搞,TMD老有女人像苍蝇一样在周围转悠。不过他目前对我还不错啦……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童童,你说怎么可能留住一个男人呢?尤其是他这么抢手的?”
童馨轻轻咬了两下嘴唇,蹩着眉头:“嗯……这个吧,真不好——细说……我也没接触过这么有钱的,让人情何以堪呢?”戴娟还在电话那头等着有价值信息呢,她开始出主意,“投其所好?要不在厨房留住他?不过……我看你悬。那只能在卧室了……哈哈哈!”童馨说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戴娟似是悟到了什么,表示同意。
挂完电话,童馨又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陈勤的面前,用略显发嗲的声音说着:“陈勤,你真好。”
将近三十岁女人的温柔,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成熟所折射出的四季光环:她细腻,但不做作,好似初春来临时那温润入心的绵绵春雨;她恬静,但不乏味,便如夏季的星辰总能闪烁出不同的光芒;她丰厚,但不奢求,好像深秋一地金黄也不会执意挽留浓夏;她内敛,但不迟疑,就像那冬雪深深覆盖大地只等来年的新生。
一个成熟女人的温柔,不是哪个青春小妞随便学;一个成熟女人的温柔,也只有懂她的男人才能体会那份甘之如饴。
童馨想在厨房给大师傅打下手,没曾想被大师傅一口回绝,只能自己跑去客厅收拾收拾行李和屋子了。只听得厨房里面叮咣作响,各种乐器声响不绝于耳。这时她才明白大师傅用意深远,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当时所能领会精神的,自己的确还是出来比较好,省得他第一次显身手,被人见得如此这般而被打击了积极性。
童馨特意打开了音响,这样掩耳盗铃的招数应该能让陈勤放手大干一场了。男人,很多时候,更需要一个人成全,成全给他一个舞台——在那里,他就是唯一的主角,你就是唯一的观众。
收拾完了,厨房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童馨等得犯困,就横在沙发上小憩了。梦中,好像闻见很香的味道,一下子就清醒了。那突然一睁眼把本来想轻声叫醒她的陈勤给吓了一跳:“你醒得太突然了哈,饭菜准备好了,起来吃饭吧。”
童馨欢喜地跑到餐桌前,惊讶地发现菜品看上去还都挺诱人,尤其是那道油焖大虾,赶得上大厨了,还没等坐下来,就迫不及待伸手捏起一个就往嘴里放,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也不怕噎着:“鲜香,浓郁……油而不腻,哈哈,真好吃。”
陈勤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吃自己做的菜,心底那一层层幸福就不停地涌动。
童馨被盯着半天才发现陈勤一边乐一边侧着身子看着她吃饭,不好意思地赶忙停下来:“你做得太好吃了……而且”,刚想说“你是第一个为我做饭的男人”,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善意的谎言。只是说的时候,没敢正眼看他,生怕被一眼看穿。
陈勤很开心:“你喜欢吃,以后我就多学几个菜,有空就给你做饭好不好?”
“你还是换换胃口吧。”童馨突然说道。
陈勤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人,都希望自己获得公正地对待,但是自己往往又是在不公正地对待别人。也许有句话说得对:“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或许自己真的要找一个人定下来了,陈勤想。
都说孩子们的庆生日应该是母亲的受难日,这一天的妈妈们只有经历过世界上最大的痛苦,才能迎接新生命的降临。孩子们小的时候,只是知道这天能收到很多礼物和祝福,而难以体会数年前的那一天,自己的妈妈受过的那几个小时甚至二十多个小时的煎熬,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随着日渐成长,懂事的孩子们便会第一时间想起把最珍贵的祝福和感谢送给自己可爱的妈妈。
这天刚被闹钟叫醒,陈勤便拨通了远在南城的妈妈的电话,他轻佻地开口:“喂,是我貌美如花的妈妈不?”
陈妈妈喜盈盈地拿着电话,心情跟着变好,不过她没琢磨过来怎么儿子这么早打电话来:“我刚买菜回家,我的帅哥。怎么这么早打电话啊?”
陈勤不想太煽情,于是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老妈,谢谢你。”一句“我想你”放在了心里那个保险柜,随同很多永远不会说出口但肯定珍藏的话,一同留在那里。“今天我生日,我替您多吃几口蛋糕,哈哈。”
陈妈妈眼里瞬间就充盈了泪水,可是也不愿儿子替自己担忧,便大笑起来:“好,多吃点。”刚准备说几句就挂电话,突然想起点事情来,“是不是跟女朋友一起庆祝啊?”
以前遇上这种事情,陈勤总是能躲就躲,可避则避,现在觉得时机快成熟了,便告诉了妈妈,也好让老人家放心。洗完澡到公司,看到MSN上童馨已经早早地挂在那里,好像晴空一抹灿烂的阳光,照耀到心里,不说、不问,也能感觉到那份温情。
童馨的签名档上赫然写着:“陈大侠生快!”
陈勤趁着手边的business call还没有响起,赶紧给邱晓发了句话:“晚上我家吧,给我庆生,好吗?小猫咪。”
“没问题!蛋糕我已经订好了,你就在家等我吧,Mr。 大厨。”
下了班,童馨赶忙跑到步行街去挑选礼物,之前琢磨了几天都没下手,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今天再不买就得等明年才能送了。总记得自己原来不这样,买礼物都是速战速决。现在却觉得,买什么,好像都难以匹配陈勤对自己的用心。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喜欢呢?
在shopping mall里面没有方向的游荡,就仿佛很多时候在人生的海洋中失去了方向,也许只有等太阳升起的时候,才能分辨哪里是自己的航向。
或许真的是平时对陈勤的关注太少了,童馨竟有些自责起来。最后好不容易挑上了自己还比较满意的东西,赶紧装起来往凯宾斯基的蛋糕房跑。
到陈勤家的时候,已经有满满一桌子菜和浑身散发着菜香的帅哥在等她了。
陈勤围着围裙,嘴角挂着满满的笑容从厨房跑出来:“你终于到了,看一下汤哦,我下楼买点盐,居然最后一点没能撑住。等回来就能开饭了。”
还好还剩下点事情让童馨干,她赶忙跑进厨房死死盯住那一锅鸡汤。隐约听着外面有敲门声,难道陈勤没带钥匙?她赶忙跑去开门。结果,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个女人。
女朋友?童馨在心里打问号。
“女朋友?”那个女人一脸挑衅地问道。
童馨细细地打量了对方一番,眼前的女人只化了一个淡淡的妆,身上还穿着工作服,模样看上去十分年轻。现在明明是初春,她的发鬓却隐隐有汗渍的痕迹。
童馨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礼貌地把女人引了进来,客气地问:“我是陈勤的朋友,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了。”女人看着满桌子的菜和未打开的蛋糕盒,心里满是不痛快,她不紧不慢地瞟了童馨一眼,然后放下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就兀自离开了。
那眼神,居然就那么直直地刺到了童馨的心里,不偏不倚。
搞什么啊?把我当成假想敌了?童馨无语。虽然她跟陈勤是有那么一点暧昧。
“嘿,我回来了。”陈勤拎着购物袋出现在门口。他趁着童馨不注意,蹭过去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温柔地说道:“乖乖的,先休息下,我去收拾一会,把汤弄出锅就可以吃饭了。”
童馨静静地,恰如猫咪一般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看着陈勤利落地跑进跑出厨房准备最后一道菜,心底突然泛起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好像又很遥远,不太真实。
“Dinner is ready!寿星的公主可以来饭饭啦!”陈勤倒好红酒,就在餐桌的那头恭迎着邱晓。
童馨站起身来,幸福地看着那张洋溢着笑容的阳光的脸庞,心里很动容、很感激,仿佛灰姑娘的水晶鞋很快就能重新踏上红地毯。只是,心中还是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线。
童馨点起生日蜡烛,一边拍着手合调,一边中英文外加粤语版的生日歌连续唱起,陈勤微笑地看着她,心里想着要是每年都能和童馨一起庆祝生日该多好,只要看着她那张恬静的脸,自己的心里便如春江水暖了。
吹蜡烛的时候,陈勤生平第一次相信许愿了,非常认真的在心里面默默地刻下了一个愿望,用力吹灭了蜡烛,生怕哪根蜡烛不熄灭,自己的愿望便不能实现一般。
“拆生日礼物吧……”童馨高兴地招呼起来。
陈勤顺手就解开了桌上那盒包装精美的礼物,一边拆还一边赞美精制的包装,童馨的脸微微有些沉下来,看着桌角上盛放两枚高脚杯的那个普通的纸板盒,心中五味俱全。直到陈勤开口说:“你居然知道我一直想要这套CD,我真是太喜欢了!”然后,他给了童馨一个大大的熊抱。
童馨不想占人便宜,才终于开口:“那是刚才有个女人送来的……”
陈勤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童馨慢慢接过在陈勤手中的CD:“林肯公园的精选集呢,挺不错的,以后咱们出去兜风的时候可有得听了。”
陈勤一下子舒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感激童馨的善解人意。
童馨自知自己无法回应陈勤,有意撮合他和刚才那个女人。于是,她撒娇般轻轻将头靠在陈勤的肩膀上,奶声奶气地说道:“其实不管谁送的礼物,在你的生日,能看到你开心就好。你说对不对?”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了,陈勤赶忙站起来去茶几上拿手机,职业习惯让他每次听到电话响都反应敏捷。童馨也恰好趁此机会整理一下情绪。
“喂,好兄弟,刚想起来你今天生日啊,晚上给你筹一局K歌?”身为中粮信托的小经理,徐亮总是能抓住一切机遇来组织活动,做信托的,有时候就跟个托儿差不多,怪不得大家总说“做trust(信托)的最不能trust(相信)了”。
本想推辞、与童馨共度二人世界的陈勤,终究还是被方才的小插曲影响了心情。最后他还是勉强应了。
挂了电话,刚回转身想着怎么跟童馨请假,童馨便看出了他的无奈:“你去吧,我等等自己回家,明天早上有个会议,我正好早点休息。”一个小小的借口让陈勤多少放了点心。
童馨默默地在心里跟R先生对话:亲爱的R先生,我最近好像越来越成熟了,从女孩,到女人,有些人渐渐变得越来越宽容,不知道是真正懂得爱了,还是已然丢掉了青春年华时的激情,所以便不会那么放在心上了。而对于接受包容的男人们,女人们又到底该知足而乐,还是应该有些唏嘘呢?
收拾完碗筷,童馨实在不想等着一个不知道何时回来的人,自己想睡不敢睡,睡了被吵醒就再也难以入眠,于是就自己开车回家了,这样陈勤也可以不用太顾及回家的钟点。
到家后童馨便给陈勤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已经躺下了,让陈勤别喝太多,早点回家。其实这头的童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起床打开电脑。MSN自动登录了,自己还没来得及隐身,便有消息弹出。
无论在网上,还是在生活中,那个好久没有动静的头像居然闪烁起来:“童童,这几天还好吗?”
童馨打了很长一行字,删掉,再打,还是删除,最后就发了一个“晚上好”。
“哈哈,只有晚上好吗?”窦萧开始发现两人的聊天真的仿佛陌生人的初遇,一切都得斟酌再三。
童馨这才意识到窦萧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匆忙补上一句:“挺好的……”没曾想,本已心事重重的夜,这下又多了几分不安与惶恐。
一个省略号看得窦萧心生揣测,她应该是想说什么却一言难尽吧。于是只能自己找个话题:“我现在在C城呢。”
想了好久,童馨只是打了一个字“哦”。
“我爸最近要去美国休养一段时间,所以会暂时把家里的公司也交给我打理。”
“那挺好的……”
一来二去,好像只有窦萧一个人在说,童馨的回答一直都没有超过五个字,弄得窦萧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还是投入了湖面,一句“好想现在见到你,我可以去找你吗?童童”,终于让整个夜都不再那么宁静。
夜的C城,钱柜的包厢里,一浪浪声嘶力竭的“死了都要爱”,一下下纠结于心的不爱真会让人死,或者干脆生不如死吗?
陈勤尽力陪大家喝着酒、说着笑话,心里已经渐渐很难想起童馨现在在干嘛,毕竟,酒精有时候就是忘情水;童馨在电脑前艰难地整理思路,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来自网线那端的炽热的呼吸。
他们现在已经和好了。可是……
电话铃响起来了,显示的是“豆豆”,童馨很诧异自己居然一直没有把他的昵称改过来,或者干脆删除这个号码。可能每个人的通讯录里,永远都会留下一个或许永远都不会去打、但已按过千万遍的熟记于心的号码。
更诧异的是他居然真的打电话来了。童馨本想拒接,但是慌乱中却居然摁了接听。“童童!”还是那个记忆中的音色与音调。
“嗯,你怎么打电话来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我真的很想见你,现在……”窦萧带着很肯定自己的想法却不太肯定得到回应的语气。
童馨紧紧握住了手机,脑子不知道是在飞速旋转,还是干脆僵停在那里,直到自己的视线落在墙壁上挂着的那幅极光的照片,才回过神来:“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窦萧明白童馨说一不二的性格,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自知如何降低自讨没趣的概率。于是他只好淡然地问一句晚安,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童馨长舒了一口气,倒在了沙发上,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绵密的春雨几乎要淋湿人的心。
她想,要是自己可以同戴娟一样就好了,不计较以前,不筹划以后,只顺从自己心底的声音,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该有多好。
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就不会像这样烦躁不安了吧。童馨想。难怪古人有云:难得糊涂。或许糊涂一些,也能幸福一些?
要不,就试试吧?
跟窦萧复合,不计过去,不想未来。
一夜的黑色,怎么都那么浓,浓得难以抹开,以至于连梦境都显得那么黯淡,不光没有色彩,连白色和灰色都极少见,只剩下如夜般重重的黑。不知道自己是否入睡,还是那些似梦的景象不过是窗外的景象映在天花板上的婆娑影子罢了。
终于,天亮了,头沉沉的,床垫像是长出两只大手死死地拽住疲沓的身躯,刚想起身就又被拽回去了。直到闹钟第四次响起,童馨才终于摆脱了那双大手,赶紧起身换衣服。可不是嘛,这才刚七点,这对于平时嗜睡的童馨来说,真是莫大的折磨。可没办法,今天有个重大会议。
另一端,陈勤也是顶着醉酒后,又昏又沉的脑袋勉强起了身,想起昨晚抛下童馨就离开,心里的几分愧疚让他清醒后马上拨童馨的电话,可是一直都无人接听,以为自己真的惹人生气了,一到公司便赶忙在MSN上一顿赔不是。
哪知只是童馨晚上习惯性手机静音,早起赶得急,还没有把声响调回来,搞得陈勤虚惊一场。
缺少睡眠是工作的最大敌人,整个上午,不管怎么喝咖啡,都提不起精神,反而咖啡因的威力让脆弱的心脏怦怦跳地厉害。童馨看着屏幕,机械地写着报告,打着打着字,视线慢慢就不能聚焦,愣了下神,又会无意识地去瞟一眼电脑边的手机。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自己是不是在期待那个人的电话。童馨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哎,还是再去冲杯咖啡吧。”
刚回座位,听同事说主管找自己半天,赶忙跑去他屋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缺觉总逢连天会。下午一个会主管去不了,让童馨代为参加。
拿过参会通知,窦萧和戴娟两个醒目的名字跃然纸上。童馨和窦萧都作为讨论嘉宾被分在了同一组。发短信告诉戴娟自己参会的消息,戴娟很是高兴,立马回道:“太好了,咱们可以一起吃免费的晚餐了。对了,今天窦萧也去,你知道的吧?”
“嗯……”曾经想天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擦肩而过,现在唯恐避之不及却反而天天见面,要不怎说天意弄人呢?犹豫了半天,童馨还是发短信告诉了戴娟事情的进展:“我跟窦萧复合了。”
戴娟却没了回音。
踏着小高跟,童馨准时到了会场,精致的大束马蹄莲优雅地倚靠在玻璃瓶中,静静地观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都忙着寒暄、交换名片,直到大会开始。
童馨那场是第二场,刚好是下午最容易犯困的点。落座后,童馨拿起话筒,故意避开让人眩晕的灯光,努力打起精神做完了演讲,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事情,只要一发言,杂事的影子便是全然空白,尽全力Hold住场面,直到观众问完问题,自己才彻底松了口气。
回到台下的座位,童馨和窦萧分别在戴娟的左右坐下,戴娟偷偷地用余光看看他们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合适,只能来了句:“窦总今天发言好精彩啊……”
闻言,窦萧的眼神悄悄越过戴娟的鼻梁,落在了童馨略显疲惫的侧脸,他想:还记得曾经初次相遇,便在这灯火辉煌的铺着红地毯的会场,那时你在台上,我在台下,彼时我未留意你,此时却刚好相反。隔了一个人,却已然隔了千万里。心里不免一股惆怅。
童馨感觉到了视线传来的能量,便再也不敢稍稍扭头过去。
真奇怪,明明不是当初的纯情少女了,反而更容易羞怯了。面对感情问题,别说解决了,连当初那股愣头愣脑横冲直撞的勇气都没了。
吃过晚饭,戴娟说她的男朋友等着她去兜风呢,一脸甜蜜地先撤了,只剩下童馨和窦萧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饭店门口。
“今天听你在台上说话,声音好像有些沙哑,是感冒了吗?”窦萧突然想起来之前一直想问的话。
童馨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没感冒呢……噢,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好像前几周开始,的确有些沙哑,有时候还会咳嗽,但是应该不是感冒。”
“那就好,要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窦萧瞅了一眼表,问道,“时间还早,要不要一起走一走,消消食?”网络、电话中因为没有眼神的勾引,所以还能让人尽力泰然处之,可是一旦四目相视,真的便让人难以回绝。
两人一言不发,从长安街到贵妃街。周围矮矮的平房突然也有种压抑感,伴随着梧桐树的影子重重地压在两个人的身上。直到在城墙角找了一处石凳落座,没什么人了,窦萧才开口:“我之前跟子欣订婚,其实真的是个错误,原来没有爱情基础,那种关系真的很难维系下去……”
童馨听到这些,略微有些寒凉,冷冷地说了一句:“有了爱情,也并不代表就能维系婚姻。”这句话像是说给窦萧的,可好像更是说给自己听的,“既然当初已经决定跟她在一起,你们为什么不好好相处下去呢?”
“很多事情,真的一言难尽……”窦萧抬起手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回到过去。”
童馨笑了:“在你请我离开的时候,我也有过这个希望,不过,当时老天爷太忙,没有听见。现在,你请我跟你回到过去,抱歉,我真的做不到,我的心门关上了,痛得听不见。”
这番话着实让窦萧惊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童馨站起身,抬起头仰望天空,忍不住呛咳了几下,一边捂着嘴,一边继续说着:“老天爷总爱跟我们开玩笑,对吧?”
“我们都偏离过正轨,现在一起回归好吗?”窦萧起身一把将童馨紧紧搂入怀中,“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后让我好好疼你好吗?”
这个拥抱让窦萧整个人都酥软了,将脸埋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啜泣起来:“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着窦萧。
窦萧握住她的手:“不会再离开了……你等我好吗?子欣的事情,我还得……”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让童馨瞬间清醒了过来:“不可能了,我们回不去了!以后咱们还是在各自的轨道运行吧,你之前说的复合,我就当没听过……你明白吗?”说完,她便用力推开窦萧,转过身,拎起包以最快的速度跑开了。
剩下窦萧一个人木木地伫立在C城城墙的阴冷的影子里面,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地消失在夜色中。
好不容易打上了一辆车,童馨赶忙掏出纸巾擦拭脸上还未彻底风干的泪痕。回到家,打开门,蒙着被子就开始哭。
早安,R先生。
今天又是周三,你会出现在地铁站的咖啡馆吗?我真的好想跟你聊聊最近的事情。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你知道吗?唉,算了,一言难尽。
我要去上班了,有时间再慢慢说给你听。
哦,对了,今天是我生日。
一团糟的童小姐
在公司忙了一天,刚下班就被戴娟拖着走,说是要给童馨庆生。
又是钱柜。
总去钱柜,便少了几分惊喜,而且常去的地方都是老店,环境和音响效果的确赶不上时代变迁的需求。于是不擅长走重复路线的童馨,这次过生日选在了闹中取静、静中又掩不住繁华的天圆钱柜。它虽被各大使馆紧紧围绕,但是旁边人民公园里的树木散发的阵阵负离子还是给这个KTV带来了几分清新。
还没走到柜台跟前,从头到脚的被名牌包裹得极为打眼的两个人便把童馨和陈勤的视线完全吸引过去了,可不就是戴娟和她的名车男友任枫。
任枫上前几步,递上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生日快乐!不好意思,今天家里还有事情,我先走了,今天随便吃随便玩,包厢的费用我全包了,”童馨刚打算出口回绝,哪曾想任枫接得太快,戴娟又在一边跟风,“别跟我客气,已经跟他们经理说过了,你们好好玩吧。”说完和戴娟在大庭广众之下热吻了一番,便扬长而去。
陈勤在一旁干愣着,不屑地看了一眼纨绔子弟离开的背影。虽然早已见惯了财大气粗的各色财主暴发户的脸面,但是今天这种局面的确让自己顿失颜面,无明火三千丈猝然烧了起来。
见童馨挽着戴娟在前面走着有些距离了,才忍不住终于嘀咕了起来:“TMD,有钱就能炫耀?”转念一想,今天毕竟是童馨生日,不要搞得大家不愉快了,干正事要紧。于是赶紧清理自己略显焦躁的情绪,心想自己经历江湖浮沉这么久,俨然已经很久没有破坏这种波澜不惊的状态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等人都到齐了,吃货们先去自助区疯狂搬运食物,要是晚了,肯定只会剩下些谁都没胃口的菜式,运回来之后就赶紧吃起来,哪管什么饱吹饿唱呢。各大麦霸毫无顾忌地争抢起点歌器,各种优先、插歌,反正都知道被插的也不会翻脸,所以神奇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点的那首歌究竟何时会出现,时刻迎接惊喜。
第一次在新的K歌圈现身,没有经验的陈勤于是成了干巴巴坐在沙发上的忠实听众。
好不容易终于轮到了《你是我的眼》,还没等大家问这是谁点的,陈勤赶忙从戴娟手中抢过话筒,站到了屋子的正中间。深情款款把副歌唱完,视线一刻都不愿意从童馨身上离开,款款深情带着高潮紧随而来:
【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
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
你是我的眼,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
因为你是我的眼,
让我看见,这世界就在我眼前】
就当大家都沉醉在这十分明确的爱意浓浓的表白时,门突然打开了,所有人心里都暗暗咯噔了一下。不过还是戴娟反应快,赶忙过来迎接:“窦总,你来啦?对了,陈勤,这是我们窦总,他和童馨也都认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好像有些诡异,赶忙退到一边。
窦萧看了一眼童馨,又看了一眼陈勤,便立刻分辨出眼前这个人的角色。于是伸出了右手,带着刻意的敌意道:“你好!我是窦萧,童童的男朋友,前段时间在T城,刚回C城不久。”
一下子包厢就炸开了锅,同事们纷纷起哄。
“童馨你也太能藏了!”
“老实交待啊,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暗渡陈仓的,快赶上潜伏了!”
……
窦萧走到陈勤面前,等到周围的声音渐渐静下来,再次开口:“今天不小心过来凑凑热闹,给童馨一起庆生。大家不会介意吧?”
陈勤剔除了音乐声和杂声,定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他伸出手重重地握了两下。
戴娟是明白人,一幅局面看得心惊胆颤,赶紧请窦萧去点歌。窦萧毫不犹豫地点了《李香兰》——曾经在那个夜晚,在电话那端,歌声缓缓飘来。而今天的这个夜晚,整个屋子,除了那歌声,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扭捏地转动心中的忐忑。
【恼春风,我心因何恼春风
说不出,借酒相送
夜雨浓,雨点透射到照片中
回头似是梦,无法弹动
迷住凝望你,褪色照片中】
窦萧慢慢和着音乐,让那些印着他思念的字字句句一个一个送到童馨耳边,过往的一幕幕还是不期而至地出现在了童馨脑中,她傻傻地坐在那里。陈勤看着童馨那出神的表情,突然有种多余的感觉,不知道那两个人的过往,只知道现在的他在他和她之间已然被忽略了,他很想问问童馨:“我在你们之间算什么?”
童馨好像想到了什么,回过神来看了下陈勤,才意识到现在情势的复杂,到底该怎么办。那天,在C城的墙根,自己明明早已下定决心离开窦萧的视野,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出现,一个过去的人,一个现在的人,我在你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窦萧全然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也不管自己在童馨和陈勤之间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只是清晰地知道自己已然没有太多机会去夺回童馨,这次生日party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吧。
戴娟看着气氛凝重地快要冻结,灵机一动,大声嚷嚷起来:“唱了这么久,还没有切生日蛋糕呢!”她一边赶紧把童馨拽过来切蛋糕,一边继续打着圆场,“窦总的歌声这么美,做背景音乐很合适啊!”
童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也不要什么生日蜡烛了,赶紧拿起刀来分蛋糕。陈勤刚想上前,却发现为时已晚。
“什么东西?这么硬”童馨问道。
歌声也停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童馨从刀下的蛋糕里缓缓掏出了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鸦雀无声,大家把视线转向了窦萧,打开盒子,借着包厢幽幽的灯光,钻石还是发出了璀璨得有些诡异的光芒。
童馨眼前一抹黑,突然晕了一下,还好戴娟在身边及时搂住了她,陈勤和窦萧同时准备冲过去,都晚了些,四目相觑,缄口不言。
陈勤犹豫了一下,思绪向着童馨的方向,脚步却完全去了反方向:“她可能低血糖吧,我去买点糖回来。”旋即转身离开。
窦萧赶忙从戴娟手中接过了童馨,坐到了她身边,戴娟看着不能再混乱的场面,匆忙劝说着其他人暂时先离开,说这里留下几个人就够了。屋子里面,一下子就剩下童馨、窦萧和戴娟。戴娟觉得他们会想说些什么,托辞去找服务员倒点热水,识趣地去门外候着了。
窦萧低声地询问着童馨感觉如何,童馨努力地慢慢睁开眼,可是眼前还是一阵一阵地发黑,微微说了一声:“陈勤,想喝水。”直到眼睛完全睁开,才发现搂着自己的是窦萧,眼泪便不自觉地往下流。
窦萧怜惜地给她擦拭着眼角的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童馨尝试着去解释,可是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的。
沉默良久,窦萧问道:“以前没见你这样过,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我也不知道,最近老觉得头晕晕的,我以为是没睡好觉才这样的。”童馨尝试着从窦萧怀里起身,“可能年纪大了吧。过一会就好了,也就没多留意。”
“童童,我们有那么多的回忆,让我们回去吧……”窦萧紧紧搂住了软软的童馨。
“回忆,既然是回忆,就让它们留在那里好吗?我们都接着往前走,你既然都选择了子欣,要好好待她。我从你那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对咱们抱过希望。”
“真的没有?难道那天我在楼下给你打电话你就没有动摇过吗?我看见你家阳台灯是亮着的……”窦萧带着些渴求的眼神。他解释道,“我跟子欣,不是你想的那样。”
童馨双目低垂,默默流着泪:“嗯,我动摇过!我承认我动摇过,好多好多日子,我都在想你,都在关注你,以你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方式。但是,一切都过去了……”
“我们还有机会的。给我,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窦萧握住童馨的肩膀,郑重地看着她。
童馨慢慢抬起低下的下巴,收紧自己肆意的眼泪:“你也看到了,陈勤对我很好,而且你也已经有了子欣,这种大结局不是很好吗?我们之间,不可能了……真的,不可能了。别再找我了好吗?如果你真的珍惜我们的过往,想对我好,就记取那份美好,把它们统统锁起来,找个地方好好珍藏,不要再拿出来了,好吗?”那种近乎绝望的声响伴着童馨坚决的眼神一帧一帧在窦萧耳中回荡。
大话西游里说过,“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很多时候,大家都是如此,生活往往比最曲折的连续剧还要再戏剧几分,充分印证了人算不如天算的道理。
窦萧的眼神长时间无聚焦地定在了一个地方,很远,很远,这次他知道自己真的应该离开了。“童童……”他慢慢从沙发上站起,不让童馨看到自己的脸,“我先走了……”
眼泪骗不过自己,那股酸酸的味道,还是明晰地透了出来。童馨没敢多说话,怕自己说多了,自己还是会舍不得离开那个她曾经待过,却不得不离开的温暖的怀抱,所以只是嗯了一声。
窦萧往门口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留下几句话:“照顾好自己,希望你MSN的签名档一直都阳光普照。别背太多包袱,至少以后不用形同陌路好吗?”
童馨明白他真的要走了,使劲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看着窦萧推开门走出包厢的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是不是像想象中一样如释重负了。明明白白的是,这个男人走出门的刹那便也是他彻底走出自己的心门了,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该不该。自动播放的歌曲静静地飘了过来:
【已经对坐了一夜,恐怕天色就要亮了
我开始有点明白,我们的爱也要散了
你像过去那样走来,紧紧用双手将我环绕
你的温柔其实如刀,叫我还你怎样的笑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
我想留的你想忘掉,
曾经幸福的痛苦的该你的该我的,
到此一笔勾销,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
不痛的人不受煎熬,
原来牵着手走的路只有我一个相信天荒地老】
拭干眼角的泪,花了一点时间平复自己的心绪,童馨赶忙给陈勤打电话。难怪说生日都是场劫难,今天这简直就是万劫不复。
“陈勤……”好不容易接通了电话,童馨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大家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童馨都不敢大声说话,她不知道陈勤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你感觉好点了吗?我就在外面大厅,稍等我就过去。”听到陈勤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自己,童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不怕陈勤不再喜欢她,她怕的是,失去陈勤这个朋友。
站在门口半天的戴娟轻轻推开门:“童馨,你还好吧?”
童馨费力地抬起头来:“你站那里多久了?怎么也不进来?”看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戴娟,童馨努力的挣出一个笑容,试着去安慰她。
戴娟看着那个难看的笑容,心里一阵酸楚:“童童,别硬撑着了。”
正当两个人抱着安慰的时候,陈勤回来了。他走过来搀起童馨去车库取车,一路上没说什么,直到大家相对无言地坐到了车里,陈勤才开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突然晕倒?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
童馨心中还是暗喜了一下,生怕这种死一般的沉寂会一直持续整晚:“有可能吧,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你们公司不是最近要组织体检嘛,好好检查一下……”这句温暖的话让童馨的眼眶禁不住湿润了,她心中本想说的“我认你做大哥吧”俨然已经难以再说出口。
车里安静得连空气都凝结起来,只能隐隐听到对方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和不太稳定的心跳。童馨和陈勤,第一次相对无语地呆着,大家心里各自流淌着难以为他人道的心事。
陈勤毫无知觉地条件反射般地把车开到童馨家楼下,童馨打开车门的时候本想说些什么,比如开车注意安全、到家给我个信什么的,可是就连这也分明止步于唇边,只好轻轻关上车门,刚想回头再多看一眼陈勤,车子便已然消失于那混沌的夜色中了。
童馨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那仿佛永远都不可能再看见的车屁股,心里怅然若失,久久没能挪动脚步。
陈勤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童馨的孤单的身影,心里如刀割一般。关上车窗,打开CD,任凭最大音量的林肯公园的歌声在车里振荡,也在心里震撼。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吼起来:“童馨!我爱你!我爱你!……”连连喊了很多声,眼泪夺眶而出,车外的尾灯和霓虹渐渐被冲洗得模糊。
手中的手机不自觉地就拨通了陈然的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好兄弟,有时间出来喝杯酒吗?”
“没问题,半小时后老地方见。”陈然倒是没听出什么不正常。
在酒吧附近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停下,陈勤趴在方向盘上,努力强迫着自己深呼吸,打开灯,看了眼镜子中的眼睛不再红涩,才熄了火准备下车。
一路向着目的地走着,询问要不要特殊服务的女人见陈勤孤身一人,一茬接一茬地涌上来。陈勤毫无兴致地谢绝着,几乎就要爆发,想把邪火都发泄在那些酒托或者拉皮条的人身上。可是,残存的理智还是告诉自己要克制,毕竟,这一切,与她们无关,她们,也只是为了生存吧。
陈勤和陈然,一个从南向北,一个从北向南,默契地,几乎同时出现在对方的视线里面,酒吧的小生看到两个熟悉的大户,赶紧堆满笑容地“大哥大哥”叫着,往他们惯常的座位引导。还没等询问,陈勤已经要了两瓶威士忌。陈然觉得不太对劲,也没多问。
兄弟嘛,甭管是哪种,陪喝酒的时候永远不用多问原因,喝,就一个字,足矣。平时陪客户或者两个人单独来的时候,他们还总是点上些绿茶兑着喝,今天陈勤连勾兑物都省略了。
小生看着今天这笔生意赚头又挺厚,边给打开酒瓶,边开开心心地介绍起新来驻唱的小姑娘,陈勤全然没有心情理会那些,而陈然却是露出浅浅的坏笑,言语道:“中场休息记得叫过来喝两杯哦,知道吧?”
陈勤却早已自斟自饮了两杯。
陈然有些小生气:“兄弟,不带这么着的哦,不等我就开始了啊?”
于是就这样,你追我赶般,一杯一杯下肚,还没等驻唱的小姑娘过来陪酒,两瓶威士忌早就在胃里翻腾了。中场时,待小姑娘踩着细高跟一扭一扭地走到他们跟前,便没有理由拒绝再开一瓶了。
不知为什么,今天这酒到了胃里全然丧失了往日的功效,陈然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陈勤的大脑却依旧还是清晰地记得窦萧唱《李香兰》的情景,以及藏在蛋糕里面耀眼的钻戒。看着任枫实在不行了,陈勤把他送上了出租车后,靠在路边的一根电线杆上,仰靠着那冰冰凉的水泥柱,真希望大脑的血液就在瞬间凝结。
他不想结束,可他知道,的确是时候换口味了,不管他愿不愿意。
因为童馨,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R先生,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
每次路过地铁站的咖啡馆时,我总会不经意观察起男顾客们,偶尔见到几个穿着白衬衣,长相英俊的男人,我就止不住想,那个人是不是你。
真是要命!
我现在已经够乱了,居然还有时间幻想这幻想那的。
戴娟说,我这次完蛋了,再逃不出窦萧的手掌心。她坚持认为,我是一个长情的人。她一边开导我,一边说着恐怕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你就试试呗,没准,这次窦萧是认真的呢?他都求婚了。”
“别让过去时影响将来时。”戴娟最后说道。
可是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刚分手那会,我曾经傻傻地认为,窦萧一定有他难言的苦衷,或许是他的家庭不接受我,因为他有一对精打细算的商人父母。一直到得知窦萧与子欣订婚的消息,我才不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我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才让自己走出阴影,尽量克制住不去联络他,不去打探他的消息,就连偶尔出门,路过以前常去的饭馆,我都会选择绕路。
曾经我有多喜欢他,放下那段往事,我就花了多大力气。
R先生,我听说,有一种病症,患者会渐渐失去记忆,最后连一些人的名字都会忘记。好多次,我都幻想自己患上这种病,你能够想象吗,我有多么急迫地想要忘掉窦萧,忘掉我跟他在一起的那五年,忘掉与他有关的一切。
以前跟窦萧在一起的时候,看电视,听得最多的一句台词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至于我常常把自己比作青蛙,只要窦萧这个王子吻我一下,我就会青蛙变公主。那时窦萧总是笑我天真。
现在想起来,我竟一语成谶。
窦萧的温柔和浪漫就是温水,而我,就是被试验的青蛙,时间一长,我只能任他摆布。我没有把握,窦萧哪天不开心了,会不会把我这只青蛙煮沸。
而后,开膛破肚,血溅八方……
哈哈,是不是很血腥?
还是一团糟的童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