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艳红的太阳将余辉洒在天边,映得薄薄的云彩透着金光。
深蓝的天幕上渲染上一层淡淡的紫光,远方跌宕起伏的山脉处,红色的余晖铺在了皑皑白雪之上。
天幕之下是广袤无垠的荒野,杂草丛生之处,有一只小藏羚羊睁着湿漉漉的黑黝黝的大眼睛,踌躇的看着它眼前的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辆通身黑漆漆的越野车,车门大敞着,上边浮动着让它蠢蠢欲动的香气。
“嗡——”
黄沙满地的道路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小藏羚羊被惊得立刻转身逃窜。
“啧。”
停止了的越野车上边穿来一声轻轻的啧叹。车顶上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接着一个穿着红色风衣的男子端着手中的摄像头坐了起来。他不胜烦躁的撩了撩微卷的黑发,垂落的长发下露出的一张漂亮精致的脸。
还是没有感觉……
阎叶秋看了看远方的天色,慢慢从包里摸出一支女士香烟点上,淡淡的烟雾中火光明灭,他看到了一辆军用越野停在了不远的道路上。
车窗被缓缓摇下,一张年轻的脸露出来:“哥们,天快黑了,野外不安全。快些回去吧!”
阎知秋掐灭了烟,从车顶上跳下来,高声答道:“车没油了,捎一程吧?”
“没问题!”那个年轻人很热心的从车上下来,看样子不过二十一二的样子:“我叫邵文,哥们怎么称呼?”
他走进了一些,看见阎知秋外披一件长长的红风衣,背着夕阳,夕光下竟然显得有些不真实。他正在心里嘀咕是不是碰到了野地里的妖精,就听见了他回答自己:“阎知秋,多谢。”
“嘿嘿,不谢不谢,”邵文挠了挠头发,笑容有一丝腼腆:“这是应该的。”
他又从新回到了车上,倒车过来,将两辆车套在了一起:“阎先生你先去车上坐着吧,照我们的速度,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最近的小镇。”
“没关系。”阎知秋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轻轻一笑。
阳光渐渐从原野上退下,东边的天幕淡淡的出现了一团朦胧的银盘。
阎知秋上了车,这才发现原来的车上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坐在后排,看到他上车也只是抬眼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闭目养神。阎知秋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五官很立体,浓眉斜飞入鬓。
“头儿,这个是阎知秋阎先生,我们捎他一程。”邵文此时钻进车来,冲后排的男人道。
阎知秋看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邵文,点了点头。
邵文笑着对阎知秋说:“这是我们头儿,叫黎庚。他看着很凶,其实人很好的,你别介意。”
后排的男人敲了敲邵文的椅背:“开车!”
“哈哈哈,头儿,我开个玩笑嘛。”
车在黄沙漫天的公路上驶过,那男人淡淡的瞥了一眼阎知秋,又开始闭目养神。
阎知秋心中暗道了一声怪人,把目光放在了窗外。
苍凉的戈壁上,黄沙历历。
“知秋先生也是来这里旅游的吗?”邵文开口,笑出了一口大白牙:“现在是旅游淡季,西藏这里倒是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有时间你找我当向导,保证让你有个难忘的假期。”
阎知秋轻轻的笑了一笑:“我不是来旅游的。”
“那是来做什么?找人?投奔亲戚?”邵文追问道。
阎知秋后头看他,却在后视镜中看到了一双黑夜沉沉般的眼睛。
他不禁一愣,才道:“散心。”
“哦。”邵文明智的没有追问,即使他觉得的散心和旅游并没有什么区别。
车子的速度不慢,却还是在星光满天的时候才驶入一个小镇子。
阎知秋搓着手下了车,将冻得发白的手放在唇边,呵了一口白雾。
……
夜晚的嘎玛是迷人的,也是寒凉的。
这里是小镇高处,一个宽广平阔的地方。面前仅有一栋二层小木楼,深蓝的天幕洁净如明镜,漫天星辰仿佛笼罩了整个世界。
以前神秘的夜色中,只有面前的小木楼亮着温馨的暖黄灯光。
他忍不住抬起手中的照相机拍下这美景。
“阎先生进去吧,外边冷。”邵文热情道:“这家旅舍我们经常来,老板人很好,饭菜也做的一级棒。”
阎知秋才看见小木楼旁招摇着一片半新不旧的旗帜,上面写着“老周之乡”。
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那上边的字挺有新意的。”
“是嘛,”邵文也跟着笑:“上边的字是我们头儿写的,哈哈,我现在都想得到他当时和那毛笔较真得劲。特蠢!”
阎知秋会心一笑,回头却看见他们谈话中的主角正站在地坝的边缘,低头点了一支烟。
星光璀璨下,只有面前一点红光明灭。
“哟,我听你们这个车的声音就知道你们回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阎知秋回头,只见一个胖胖的身影站在那旅舍的门口:“快进来坐到,外头冷。”
阎知秋冲他笑了一笑,回身从自己的车里拎出两个大行李箱,走了过去。
“哥们你这是来投宿吗?”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奇道。
“对的,我听说这里的风景很好,过来散散心。”阎知秋微笑道:“还有多余的空房吗?”
“有的有的,”他连忙的把手在围腰上擦了擦:“我姓周,哥们姓啥?我这给你拎到楼上去。”
“我叫阎知秋,阎罗殿的阎,一叶知秋的知秋。”阎知秋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麻烦周先生了,你叫我知秋就好了。”
“好的好的,我这里也没有你们大城市里的那么多规矩,叫我老周就行了。”老周嘿嘿一笑,踢了后进来的邵文一脚:“你去把我炖在厨房里的羊肉端出来,不准偷吃啊。”
邵文抱脚装痛:“做什么做什么,还没有没有人权了?”
“要么你别吃。”老周毫不留情面。
邵文只好去厨房端饭菜出来。
老周把阎知秋领到他的房间后,给了他一把钥匙,指了卫浴后道:“知秋下来一起吃个饭吧,我老周别的不敢说,炖的菜一定包君满意。”
“那行,”阎知秋也没有推辞,真心实意的笑了:“看来今后几天我就是有口福了。”
“那可不,”老周得意的摸了摸脑门:“你也是个摄影师啊?挺好的摄影这行业,我以前也碰到过一个摄影师,听说还是个挺有名气的。可惜,后来就没有看到了……”
“老周,你这个汤都冷了!”邵文在下边喊了一嗓子,打断了老周的回忆。
阎知秋挑了挑眉,带着略有一些怪异的表情:“周叔,我们该下去了。”
“是了是了,看我这一唠叨起来就没完。”老周又是嘿嘿一笑,走出房间冲楼下大喊:“嚎什么嚎,汤在锅里的,又没有搁在外边,别端错了!”
说着,他噔噔噔的下了楼。
阎知秋刚也下了楼,就看见黎庚抽完了烟,打了帘子进来。
看到阎知秋现在楼梯口,他表情微微一凝,目不斜视的迈着大长腿从他身边走过。
“你最好给我规矩点,别给别人招惹什么麻烦,也别让我抓住你的什么把柄。”他的声音带着高原特有的寒凉之意,听得阎知秋微微一愣神。
“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男人在离阎知秋半步之处停了下来,侧着脸睨眼冷笑着看阎知秋。
说罢,男人也不继续多言,长腿一迈走进了厨房。
阎知秋这才后知后觉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越发觉得这个人多半是有神经病,好想和他打一架。
邵文在炉子里添了两块柴,顿时屋子里更加暖和了几分,锅里的羊肉炖的酥烂,仿佛要把墙皮都要香掉了。
老周摆了碗筷,打开盖子,热情的招呼:“来,吃。”
邵文的筷子迫不及待的伸到了锅里,老周还想去拿瓶酒来,邵文马上就嚷嚷了:“不拿不拿,你就坐下吧你,喝了酒明天早上谁来做饭?”
老周恨得牙痒痒:“你小子过分了哈!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扫地出门!”
话虽然这样说,他却还是和阎知秋他们坐了下来。
“老周,你这里没有客人啊?”黎庚没有动筷子,而是先询问了一下。
“哪能啊,我这里的馆子没客不就倒闭了吗。”老周朝着楼上努了努嘴:“昨天来的,一对小情侣。那女孩子闹脾气呢,打白不吃饭。”
黎庚好像适应了他这时不时地从口中蹦出来的方言,也没有在意的哦了一声,开始吃饭。
邵文抓着一节羊骨头啃的津津有味,听到这里嘴里包着饭含糊不清的说:“这现在不还是旅游淡季么……怎么就来了……”
“你就不能好好吃饭?”老周看了他一眼,很是嫌弃:“那女学生好像是艺术生,来看咋们的仙女洞石刻的,你懂个屁。”
邵文把嘴里的羊肉囫囵吞下:“几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多看几眼咋们嘎玛的姑娘们。”
老周“啐”了他一口:“这能一样吗,你和脑袋里一天只装着女人的家伙?人家这是高尚高雅高洁的兴趣,你呢?哼!”
邵文觉得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哼,就你高尚。”他细细碎碎的念叨着:“还不是一样被一个女人困在这里。”
“不吃饭了?”老周听清楚他的话,那张油光满面的脸腾然浮现出一种羞赧。
“不吃饭去把厨房里的那半副羊排收拾干净了,给镇脚的玛多家里送去!”
“哼!”邵文这次没有碎碎念了,中气十足:“你这压榨贫苦老白姓的万恶的资本主义!”
老周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得了大老爷,你还想滥用职权压迫老百姓啊?把你刚刚吃的羊肉给我吐出来!”
邵文紧紧的护住自己的碗:“不行不行!”
阎知秋本来吃饭就不爱讲话,倒因为这两个人打诨笑骂难得吃了一回热闹的饭。
饭吃得接近尾声,楼道口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声:“周叔,你们这在吃啥呢?小燕饿了,我下来给她找一些吃的。”
阎知秋循声望去,只见楼道口站了一个穿着厚厚睡衣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