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的梨园遇刺还未平息,紧接着又遭遇了黑风寨山贼的绑架,这两件事对于大人来说都未必能坦然面对,更不提苏庭安这个年仅五岁的孩童了。
她需要做的不仅仅是治好他身上的伤,更有心灵上的。
“还有娘和小薰也是,我们快点回家去,帮你们治病。”
众人重逢免不了有许多话要说,他们一边轻声谈论着一边走出地牢,向黑风寨的议事大厅走去。
王大力也在其中,失魂落魄的他被阏逢拖在地上,像对待一块破布那样毫不留情。
对于这种人,没必要留什么情面,没把他送去见官就不错了,倘若温知卿真的追究起来,他的这条命是甭想留住。
“咳咳,苏姑娘,多谢你来救了我们。”
回到议事大厅后,妞妞的奶奶强打起精神,忍住身体上的疼痛来到苏九冬面前向她鞠躬道谢。
苏九冬本想将她扶起,奈何怀里抱着昏睡过去的苏庭安,没办法腾出手,只好示意温知卿帮她扶起妞妞奶奶,同时对她说道:“大娘你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们不好。”
假如她没有把安儿他们交给妞妞和她奶奶,她们祖孙俩也不至于跟安儿他们一起抓上黑风寨。
是他们连累了妞妞和她奶奶才对!却反过来接受她的道谢,她如何接受得了?
“是我们打扰了你和妞妞,害得你们也受了牵连。”
“不……不是这样的!咳咳咳!”
激动情绪的剧烈起伏,让妞妞奶奶无法抑制喉咙里的不适,猛的咳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平静,吃力喘息着对苏九冬露出一抹苍白笑容:“孩子,千万别这么想,非要追究对错的话,千错万错都是绑架我们的这些贼人们!”
她是这些人里年纪最大,经历最多的人,深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而恶人除外。
“要不是他们对你们起了歹意,想要将你们谋杀劫财,我们又怎会遭遇这等劫难?”
妞妞奶奶颤巍巍着转过身,浑浊却不失犀利的眼睛直视向依旧倒在地上的这群山贼,厉声泣血开口:“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东西!一直以来四处打家劫舍,我们整个村子哪家哪户不是终日活在你们的阴影下!”
“好在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让苏姑娘遇到了你们!我呸!还想着伤害苏姑娘的家人,活该你们流落至此!”
她所说的话不像是寻常农妇会说出来的,反更像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人才能说的。
可这个年代,会读书识字的女子绝无仅有,顶多就是跟着家里的兄弟旁听过先生教书,耳濡目染罢了。
如此看来,妞妞的奶奶出身应当不是平凡人家,只是不知为何隐居在了这座山脚下的小村落。
“人活一世,自是不能保证一件恶事也不做。可谁跟你们似的!你们是好事不做,坏事做尽!你们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个的,遭报应了吧?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用自身的经历和观念,狠狠地说教了这群山贼,字字句句诛心泣血,好不凄凉。
话里所包含的是他们村子的村民们,对黑风寨群贼长久以来的烧杀掠夺的憎恨。
方圆数十里的村庄,哪个没被黑风寨掠夺过?而受到掠夺最多的,当属他们西山村。
西山村背靠西山,黑风寨这个山贼窝,恰好就在西山的山腰上。
这些年来,西山村隔三差五就会遭到黑风寨山贼的侵扰,村中百姓苦不堪言,报官吧?官又和他们有勾连,总不能让他们搬离这个村子?
“好啊!真是好啊!哈哈哈,多亏了苏姑娘,我们西山村从今以后,就可以少了一群祸害了!”
妞妞奶奶的情绪剧烈起伏着,从大悲到大喜,一夕之间经历了这么多。
她的话无不让人动容,特别是柳芸娘这样的人,柳芸娘也是小村子里出来的,知道一个村庄饱受山贼的侵扰是多么艰难。
听着妞妞奶奶的话,她忍不住掩面而泣。
搀扶着她的小薰也好不了多少,一双大眼泪汪汪的,要不是忍着不哭,她的眼泪早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们在我们村子里烧杀抢掠时,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你们也是爹娘生爹娘养的,到底多么狠的心,才能做到绑走我们这些老人孩子!”
妞妞奶奶始终无法理解,都是苦日子的人,何必为难彼此。
既是上山落草为寇,想来家中的日子也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才会这么做吧,这些山贼理应也经历过穷苦日子,是怎么狠下心,来抢夺他们这个穷村子的财物的。
“对不起,我们知错了。”
就在她说教了一顿后,黑风寨的大当家杨林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垂着脑袋,犹如丧家之犬般向着苏九冬他们认错。
不认错又能怎样呢?他们整个山寨的弟兄都倒了下去,意识虽有,却再也没了爬起来的力气,就连妞妞奶奶柳芸娘这种弱女子都能轻易将他们了结。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是他小时候,他娘教给他的。
“一句知错了,就能化解我们西山村所受过的全部伤害吗?”
妞妞奶奶以手牵着自己的孙女,冷眼看待着这个明显是山贼头目的中年人。
她本想再次数落一顿,可当她盯着杨林看了片刻后,越发觉得不对。
面前这个身材健壮,面红须黑的中年人,怎么有些眼熟!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心底浮现,妞妞奶奶攥紧了孙女的小手,不小心用力过大,把她给攥疼了。
细皮嫩肉的妞妞当即倒抽一口凉气,皱眉喊道:“阿嬷,你抓得妞妞手好疼!”
“是阿嬷不好,对不起。”
妞妞奶奶的心智被小孙女的声音给唤了回来,她歉疚的松开妞妞的手看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事,这才将目光再次投向杨林。
议事大厅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苏九冬敏锐察觉到了不对,一时之间有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唯有默默站在一旁,和温知卿他们共同凝视着妞妞奶奶和黑风寨的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