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一边收拾衣物,一边打量坐在窗前的他。
他还是那样,闭目参禅。外面的大雨停了,阴沉的天色映衬得他俊俏的脸更加苍白。
可惜,这么好看的人却是个哑巴,可是她从来没有嫌过他,她知道他有成算,心里默默佩服着他,他不光识字,还会用剑呢,除了不会说话,这本事在这西南小镇里可大了去了,没人能比得上。
可是他的身份未免太过不明不白。
他七八岁的时候由一个老妇和一个白面仆人带到这镇上,说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儿子,家里遭了祸事,只剩下这母子俩加上一个忠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遭了难也比寻常人家强得多,他们三人在这闭塞的村庄里买了屋舍田地避祸。
他们家和镇上所有人家都不一样,镇上没什么读书人,他虽是哑巴,家里照样去城里请来厉害的先生教他读书。老妇常年不出门,镇子里的人问那老仆:“一个哑巴,何必呢?”
仆人说:“我们少爷虽不会说话,却会听会看,而且等他大了,自然要去京城搏一番事业。”具体是什么事业,老仆却不说,只说,这事业有风险,估计得等他在这里成了亲留了根才走。
成了亲就要远走的哑巴男人,若是旁的人家,根本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可架不住他家有钱,白银的爹娘也并不真穷,却格外贪婪,要不也不会因为她姓白就为她取个名字叫白银,媒人一来说,就巴巴地把女儿送过来了。
她本来是很害怕的,但跟他在一起,她总是很快活的,快活在眼神的交汇和肢体的交流。她常常想,和她在一起时的他,真的是平日人前那个木讷的哑巴吗?
时间过得飞快,三年过去了,她没有怀上孩子,他也没有离家。
婆母终于坐不住了,说是要把她休了,赶她回家。
此刻她是失望的,他明明知道一切原因,却没有挽留的意思。就像她来时,他也并没有推开她一样。
白银没哭,因为这屋子太安静了,她若哭的话,好像挺尴尬和奇怪的。但她难过,心口堵得慌,只能麻木地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她的东西本就不多,打好包袱,她说了声:“那我回了。”
他没应,她不知道他听到了没。
拎着包袱走出屋子的时候,白银听到他在背后沙哑地“啊”了一声,她终于哭了,但是她强忍着没有回头。
院子里的地有些湿滑,她就那么狼狈地走了出去,往常她出门都有个仆从跟着,如今她再不是少夫人,只能自己回去了。
白银家距离这儿不是很远,过一条河,翻一座山就到了。爹娘觉得丢人,没有来接她的意思,她心下悲凉,若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去,她如何也不会回家了。
下过雨的地一点儿都不好走,都是泥,路上也没有什么人。还好没人,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
刚下过大雨,河里涨了水,那木桥有一节栏杆歪歪斜斜的,桥下的水淌得哗哗的。她有点儿怕,但是她和平常一样,遇事不大深想,稀里糊涂地有种孤勇。她上了桥,走了几步,还好,再走几步,眼看到了那破损的围栏处,心里紧张,脚下一滑,落水了。
怎么会呢,不应该啊,可是好像就这么发生了,她不识水性,鼻子和嘴巴都被水灌满了。她才只有十九岁呀,她想起了他,心里涌出凄凉的恨,想起了爹娘,想起了许许多多……她想,下辈子再也不要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女子,她要靠自己,堂堂正正、自由自在地活着。什么爹娘之爱,夫君之爱,不过是桎梏,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