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突发袭人错在自己,但苏槿言岂肯轻易服软?一时和宋珩沉默的对峙着。
草丛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苏槿言一惊,想挣扎开,宋珩也被脚步声吸引去了注意力,手上力道一松开,苏槿言便趁此机会立刻挣开。
宋珩无奈的笑笑,也只能就此放过,轻轻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和落叶。
草丛外是一众百草园的弟子,显然只是路过,脚步匆匆的走了。
苏槿言拾起掉落的木剑,在手中转了两圈,将剑尖直指宋珩,道:“再来。”
“不许再给我一击了。”宋珩苦笑着道,如果是实战,方才苏槿言早就败落了,只是演练他又不可能真的下手,但苏槿言到是狠的下心,给自家师父措手不及的一击。
一连在霁雨峰上修行了几个月,春夏已化作凋零的花瓣从指尖飞走,一抹秋意悄悄攀上了云来谷的树梢之上,染红的枫叶轻轻飘落在依山而建的云来阁飞檐之上。
清晨。
霁雨峰夜雨初停,苏槿言转过游廊便见宋珩一身白衣站在那,垂地的长袖上不知用什么绣着一只展翅的白鹤,三层衣的衣襟上有一缕银线,左衽上还有一只飘落的白羽,垂落的下摆上一抹银白的云纹,一头黑发用一只青色的碧玉在发尾处束了起来,但依旧松散,黑色的眼眸还保持着如古井一般的无波无澜的状态,不得不说,在外人看来,宋珩依旧是一个如闲云野鹤的世外之人。
苏槿言微微一愣,宋珩有多么闲散他是知道的,这几个月来,哪怕是去见掌门也从未见过他穿的如此正式。
宋珩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古井般的眼睛泛起了点点笑意,对苏槿言道:“这是霁雨峰的修服,我要随掌门去紫霄宗一趟。”
“嗯。”苏槿言依旧惜字如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修行的事情暂时搁一段落,我随掌门出去是为了商议仙门盛会,到时候美人定要拿个第一,也不枉我苦心教导。”宋珩戏谑笑道。
仙门盛会,是素来个各门派新生斩头路面的机会,大致内容与霁雨峰的夜猎差不多,但会保证每个新生的安全。
而除此之外,便是如何在宴会上以口舌之利拉拢其他仙门的修士以扩大自己的人脉圈。
沉默了一会儿,苏槿言道:“好。”
宋珩拿起石桌上佩剑——离雀,对着苏槿言笑了笑,“我这一去估计要个把月才能回来,美人会不会想我?”
苏槿言冷冷盯了宋珩一眼。
宋珩笑了笑,转身便不见了身影。
整个庭院似乎瞬间空旷起来,苏槿言有点不知所措,抬头望了望云来阁的飞阁流丹,上面只有栖息的飞鸟。
今日因答应了要陪符鱼去金陵城玩,苏槿言早早便出门了。
金陵城,又称康健,石头城,经历了吴、东晋、刘宋、萧齐四朝更替,在梁朝依旧稳住了脚步,百年的岁月洗礼后不仅没有荒芜,反而在新的朝代当中愈加繁华。金陵城城主被封镇国公,时代镇守此处。
地处东海之滨的金陵城有上百处码头,无论穷北之境还是西域海国的奇珍异宝都在此处汇集,整个城市灯火之繁华,通宵不眠。
而霁雨峰,正处于金陵城不远的郊区,不过因为霁雨峰是修仙之地,又是清修门派,历来与外界接触甚少,哪怕与金陵城咫尺之遥但依旧宛如世外之境。
金陵城素来在夜晚更加繁华,但在白日,也有不少鲜衣怒马的世家公子纵马而过。整个城市宛如一座迷宫,由于地窄人稠,街道都修筑的十分狭窄,可谓寸土寸金,若是将所有的街道连接起来,便隐约呈一个扇形,扇面处便密密麻麻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码头。
进入金陵城后,符鱼一路便顾着玩儿,也不管苏槿言愿不愿意,死活要拽着他。两人一路拉扯,正好一众鲜衣怒马的少年笑着纵马而过,扬起阵阵尘土,引得街上人侧目。
苏槿言只觉得耳侧风声呼啸而过,刮下了低垂的帽檐。
微微皱眉,苏槿言侧目而视,仰头只见一位红衣的纨绔子弟策马而过,回过头与苏槿言对视。
那少年白皙却不娇气,朗眉明目,嘴角自带三分笑意,红色的圆领袍上一片金色的云纹与一只展翅的三足金乌,一看便知是世家子弟。
那少年只当是无意之中冲撞了路人,回头便看到刮落的帽檐下一双碧波流转的眼眸,正盯着自己。
不待少年勒马驻足,后面一位白衣少年已车马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肩头,笑道:“跑那么快不怕重蹈覆辙吗?”
说话间,已离苏槿言远去。
“看上去像是仙门中人,说不准以后会遇见。”符鱼道。
“嗯。”
“别闷不出声的了!陪我去玩!”游玩了一日,两人方才回到霁雨峰。
仙门之会已经定在蜀山的云深谷举办,由于距离中原地区太远,所以众仙师商议后便决定暂时在霁雨峰居住一晚,再集合众仙门一齐前往。
长生殿矗立在霁雨峰最高峰之顶,是历代掌门人的居所,因为掌门人外出,便留了首席弟子岳重楼看守。
本来喜欢云游四海的宋珩突然之间在霁雨峰一住就是半年,少不了有些杂事要和掌门人有所交涉,作为宋珩唯一的徒儿,苏槿言自然也渐渐把名字和长生殿弟子的脸对上了号。其中一个,便是岳重楼。
这天早上,叫上还在熟睡的符鱼,来到长生殿便有弟子引荐。
初秋之时,云来谷只是略有清寒,红了一抹枫叶罢了,而地势最高的长生殿宛如已是深秋,几株不知几千岁的银杏已有合抱粗,围绕长生殿而生,整个长生殿的石板路上都铺满了金黄的银杏,屋檐上也是一派金黄,与朱红的楼阁相映衬。
汉白玉的台阶相连着主殿,绕过金碧辉煌的主殿,透过金黄的银杏,一处砖红的暖阁隐约可见,步入暖阁便问道一股淡淡的熏香和墨香,岳重楼身为掌门人首席弟子,平素便帮着管理霁雨峰内大大小小之事,整个暖阁便常年迂绕着墨香。暖阁内只有环墙壁而修筑的书架,二楼的书房里,等人高的人形青铜灯正散发着柔和而昏黄的灯光,圆形的纸窗旁跪坐的案几前摊开着一卷竹简,已经研好的墨一点未用,似是提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月牙白衣衫的人有些苦恼的皱着眉。
听到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岳重楼回过头来,长生殿的弟子便道:“岳师兄,苏师弟来访。”便轻轻一揖,告退了。
岳重楼生的一双温和的眉目,如三月春风,温文儒雅,颇有君子之风,着一身月牙白的浅交叠上襦和淡青色下裙,一头长发被白玉冠竖起,峨冠博带,气度偏偏。
“你来了。”岳重楼停下手中的笔,示意苏槿言坐下,道:“事情是这样的,由于长生殿是掌门居所又人多口杂,所以只能将众多修士安顿在云来阁,宋师叔又不在,便只能麻烦师弟代为管理了。”
苏槿言点点头,不知为何,岳重楼总能给他一种安定的感觉,这种谦谦君子的一言一举都令人颇为赏心悦目。
“对了,这次住在云来阁的修者大部分是金陵金家,没问题吧?”岳重楼问道。
“没有。”金陵金家,那岂不是会遇上上次那些鲜衣怒马的公子哥?苏槿言并非很乐意和这种人打交道,但仙门盛会毕竟是大事,他也不会任性妄为。
“你似乎,不是很乐意?”岳重楼察言观色道。
苏槿言脸色一变,端起茶喝了一口,装作若无其事的侧过头看了看窗外的银杏。金色的落叶早已铺了一地,和长生殿朱红的殿宇相互映衬,飞檐下古铜色的铃铛也带着一丝秋意,深秋天气寒气入骨,苏槿言呼出一口寒气,握紧了茶杯。
岳重楼无言将炭炉往苏槿言身边挪了挪,笑道:“师弟你是将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啊,你和金家的小公子是有间隙吗?”
苏槿言:“我不认识他。”
“说来云来阁藏书的地方多而居住的楼阁少,到时候少不得要和金家的人挤一晚上,师弟如果实在是不愿意就来长生殿暂住一晚上吧。”苏槿言的表情岳重楼看在眼里。
“不必麻烦师兄了。”苏槿言撤回目光,道。
岳重楼本还想说点什么,但也深知苏槿言性格,摇了摇头,笑道:“那便这样吧。”
午时过了,作为首席弟子,岳重楼和苏槿言少不了要应酬,因为仙门众多,苏槿言也不得不换上正装,和宋珩的衣裳一样,三重衣上襦,十分厚重。修者陆陆续续的来,基本都是岳重楼忙里忙外的,苏槿言只负责带路。
岳重楼发现让苏槿言接人待物有个好处,因为他一直都冷冷的不发一辞,令很多想要巴结奉承的小人自然而然闭了嘴,既不会有失礼数,提高了效率,又避免了克制自己去和这些小人说话,还可以博得一个超然物外的美名,一举三得。
好不容易忙到了晚上,人多到险些安置不下,最后苏槿言被迫和金鹄,白泽,两人暂时挤一晚上。
而金鹄,便是那天和他插肩而过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