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景明元年,南齐永元二年。南北两朝分裂,动荡不安,无论是街头走商,巷口流民,还是王权贵胄,都活在一股不安的阴云之下,只怕那日铁骑踏破河山,家国倾覆,自己变会成为倾巢之下的那一颗无法保全的卵。文人士大夫本笃信“修仙问道乃无稽之谈”,可此刻似乎也别无慰藉,纷纷寻求飞升长生之法。
按那些士大夫的划分,天下仙门可统共分为三家,其一权势最大却最为低调,紫霄宗,据闻坐落于海上蓬莱仙山,常年不与外界交往,只有每四年一次仙门盛会,按惯例出面主持。其二却并非一个门派,而是骊山一大家族,姓齐,与北魏王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姻亲几乎囊括北魏所有的门阀贵族。其三乃是霁雨峰,虽然是三个仙门当中弟子最稀少的,却代代出精英。
修行高深之人数不甚数,据闻紫霄宗长老境界最高,已快飞升。可也只是“快”而已,大千世界仙门林立,还真没哪家的仙师白日飞升,被供入庙堂的。
二月十五,天气已经没有那般刺骨严寒了,可一场夜雨下来,还是稍感春寒料峭,天际泛起一股鱼肚白。经过一夜的狩猎,整个山头都散发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早已疲惫不堪的人,无不抬头仰望着撕破夜幕的天光。鹰转动着蔚蓝的眼睛俯视着下界,云层伴随着鹰的长鸣渐渐散开。
霁雨峰的另一头,一块硕大的水晶伫立在灵台之上,上面不断变换的文字在此刻渐渐平息了下来,靠前的几行字都散发着淡金色光芒——这是今年新生选拔赛中的佼佼者。
青衣黑发的人伫立在灵台前,他生的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眼眶有些深,刚好嵌入一对黑色的瞳孔,乍一看如一口古井,平静而不起波澜。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在不断的更改,新生的名次也随之浮动,他似乎在找什么,修长的手指挨个的点着上面的名字,最终,落在了三个字上。
山涧中。
疲惫不堪的修士只觉得浑身的骨架都快要散掉,喘着气,整个人半死不活的靠在岩壁上喘着气,一手拿着伤药,给另外一只已经无法举起来的手撒上去。
冷淡的光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就算不凭借火诀照明,也可以将此刻的林间看的清清楚楚,至多不过半个时辰,便会彻底天明了。
眼看离成功已经只有咫尺之遥,修士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不等最后半个时辰过去,远处便传来了灵兽负痛的惨叫,伴随着枯枝残叶被踩碎的声音急剧向他奔来。修士一惊,连忙转身,疾风扑面而来,一只染血的白狼便从他头上的岩壁一跃而下,尖锐的爪子直接抓入了他的肩膀,翻起一片模糊的血肉。
修士一声惨叫,不待他有任何反映,那只白狼一落地便急冲冲的奋力站起,没命的逃。
修士惊悚的转身后退一步,背直接抵上了岩壁,下一刻眼前一道符文一晃而过,势如破竹的打在灵兽的背脊上。
“嗷!”白狼凄厉的惨叫一声,一口鲜血随之喷涌而出,从地上挣扎着站起,不等它站稳,林间脚步声快速逼近,随之一道冰凌破空而来,正中灵兽脑袋,催死的白狼连惨叫都化作了喉咙间低沉的嘶叫,也许是回光返照,它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不待修士反映过来,面前一抹白影一飘而过,带起一阵疾风,又快又狠的一脚将白狼的脑袋踩在地下。
“咔嚓”一声脆响,不知碎掉的是冰凌还是白狼被前后洞穿的脑骨,白狼有气无力的一声惨叫,脚抽搐两下,死透了。
修士倒抽一口冷气,看着地上四溅的鲜血和脑浆,浑身不由一抖,他的视线小心翼翼的顺着灵兽的脑袋往上看,一双染血的白靴和白衣下摆,消瘦的肩膀似不胜绮罗,一只松松的亚麻色鱼骨辫轻轻的搭在肩膀上,一只蓝色的符鱼懒懒的趴在他的身上,形似锦鲤,但鱼鳍和鱼尾却比一般锦鲤长得多。
所有的一切,无不说明面前这个可怕的家伙,是个西海海妖无疑。
白衣人一脚踢开白狼,将作为战利品的灵核收好,似乎终于赶在结束之前完成了猎杀,不由松了一口气。
“多,多谢阁下相救。”修士舌头打结了似的,磕磕巴巴的道。说完才想起,要不是这人猎杀白狼时没有把它抓住,也不至于让白狼跑到这里来抓伤他。但是,鉴于面前这人下手之狠,在求胜欲的驱使下,修士也不敢这么说。
“抱歉,连累你了。”白衣人道。
修士正准备堆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说出一对客套话来拉拢关系,但白衣人一转身,他脑袋瞬间陷入了空白。
就算他知道西海海妖之中鲛人美色尤为出众,但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绝色!
修士还没有从震惊中反映过来,那条符鱼率先懒懒的打了一个哈切,道:“小子,别管他了。”
那鲛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将一瓶伤药扔给他,道:“养伤,狩猎很快就会结束了。”
“你这小子,总是爱管闲事。”符鱼嘟囔着又打了一个哈切,便趴在他的肩头睡去。
修士正想和美人套近乎,奈何那美人连正眼都不曾给他一个,而是留心周围动静,戒备来者。鉴于之前猎杀白狼的暴力行径,他不敢贸贸然行事,只好接了伤药养伤。
半个时辰后长天彻底放晴,苍鹰在结界上空长鸣,结界和符咒渐渐变的暗淡,最终伴随这黑夜彻底消失。
修士正想要道谢,不料鲛人一言不发的朝着集合地走起。
“等等!得阁下相救,还未闻大名!”他连忙喊道,前方的鲛人不咸不淡丢下三个字“苏槿言。”便不见了身影。
竞选成功的新生在黎明到来之时赶到了霁雨峰的主峰上,空旷的山谷上早就为新生搭好的筑灵台,上面一块石碑上用鎏金详细记录了此次狩猎的佼佼者。
四周已经站满了竞选成功新生,然而等了许久,还没有开始招揽,不少心高气傲的少年已经有不耐烦的神情,各自凑成一团,咬牙切齿的骂着迟迟不来的先长。
不一会儿人群一阵骚动,筑灵台上几位仙风道骨的修者拂衣而来,为首的一位庄重的一扫台下的新生,眼神如沉沉的古剑直直压来,骚动立刻化作了肃穆。
苏槿言也不由抬眸看着筑灵台。
为首的修者压低声线,道:“选拔赛已过,在场的诸位,皆已获得进入我霁雨峰门下的资格。”
人群之中再度响起窃窃私语,方才那位修士一见台上的人,惊讶道:“宋仙师居然来了?!”
苏槿言闻言将视线移到台上一袭青衣的人,只见他眼眸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一袭青衣和黑色的长发随着山风猎猎翻飞,轻轻拂过一张出尘的容颜,皮肤温润细腻宛如上好的玉石,微微抿起的嘴唇呈一条平直的直线,看不出半点弧度。
苏槿言自问从小到大他见了不知多少美色,但如此清高出尘,眼中宛如无物的人,还是头一遭见到。
宋珩似乎也注意到了台下的目光,将视线移向下方,便看到一个西海海妖静静的凝视着他,一双桃花眼就算没有丝毫笑意也十分勾人,罕见的浅青色的眼眸如江上浩渺的烟波,眼角旁长了一片浅蓝色的鱼鳞,微微反着光。鱼骨辫很松散,一两缕亚麻色的长发垂落在肩膀上,上衣略微宽大,轻轻松开的衣襟露出一点雪白而消瘦的锁骨,外衣松松的往下掉,纤细的手臂上缠绕着一只懒散和符鱼。
半人半鲛,应当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人了吧,生的挺好看的,往后摆在那也挺养眼。
宋珩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来,但转瞬即逝,无人看清。
掌门人一扫台下,沉声道:“接下来,便是各门仙师挑选弟子的时间,若是没有仙师愿意收的弟子,便只能到外院修行一年,再参加第二年的选拔赛,如此,开始。”
筑灵台上纷纷立起一块块的水晶碑,上面细细的写了此门仙师是谁,修的什么功法,仙师府在哪座山头,有几个弟子等等。一众仙师露了个头,便纷纷走了,留下几个弟子拿着簿子守在水晶碑旁。
唯独有一块水晶碑特立独行,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云来阁,宋珩”,而旁边一个弟子也没有。
苏槿言有些许好奇,又不知问谁,便看了看别的,只是那些仙门要么不适合他,要么说什么都不收他。
“奇了怪了,”符鱼道:“这狩猎成绩第三的,都没人要了?”说着,用手肘碰了一下苏槿言:“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苏槿言应了一声,发现一人在掌门的水晶碑下站着,一身白衣上镶着银色云纹,似乎身份比普通弟子高一些。他也没有忙些什么,似乎是在指挥别人。苏槿言一合计,便上前道:“师兄,我有一事有疑。”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没有见过鲛人,有些好奇的看了几眼,但很快收敛了目光:“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