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上,云无心的问话很轻,却像一座泰山,砸倒了江川流,只剩下垂死挣扎,“小侯爷,小的在翰林院做编修时,的确是秋考题目的主持,不过就算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卖题啊!”
“是吗?”云无心看着堂下脸色苍白的江川流,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轻轻甩出去,“你看看这些题目,熟悉吗?”
这是一张很薄的纸,根本就抛不远,但是在云无心的指力下,这张纸就像长了翅膀又长着眼睛,飘飘忽忽的到了江川流的眼前。
江山流看到纸上的题目,又一次落下了冷汗,薄纱裙黏黏的粘在身上,这副丑相简直无法言喻。
沐秋在墙后面看到江川流的表情,已经明白那张纸上写的就是考题,云无心早有证据却不拿出来,刚才又唱歌又跳舞的捉弄,也许就是为了逗沐秋一笑。
沐秋轻轻撇撇嘴,同情的看一看江川流,现在铁证如山,想在云无心手里翻案,简直难如登天。
“小侯爷,小侯爷,这,这的确是小的拟定的题目,不知道为什么泄露,这真的与小的无关啊!”江川流重新跪好,狠狠磕着头,“小的是万岁钦点的新科状元,受过皇后娘娘的召见,皇后娘娘对小的赞赏有加,小的蒙受万岁和皇后的恩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呀!”
沐秋听得清清楚楚,受过皇后娘娘的召见,还赞赏有加?
真是笑死人了。
笑话之余,蓦然想起皇后那句话,真替小侯爷感到恶心。
恶心,当然恶心,简直恶心的要命。
再想起阿公说的话,谁还没有眼瞎的时候。
沐秋幽幽叹一口气,在心里将自己骂了千万遍,当初何止是眼瞎,全身上下都瞎了!
想到这里,沐秋的心又痛了,居然用一场错爱,用这样一块货色,羞辱了风骨清傲的云无心。
想想刚才的一幕一幕,如果有人用死来威胁沐秋唱那种歌跳那种舞,沐秋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死。
莫说沐秋,恐怕就连阴险的梨芳也会选择死。
如果能重新活一次,沐秋暗暗发誓,一定会在大梨树下,亲手杀掉重逢的江川流,不怕一场错爱,只怕伤了云无心的骄傲。
可惜这一切,轮不到沐秋亲自动手,云无心做得更加完美。
云无心微微探起身子,凝视着江川流,“题目是你出的,蜡封以后存在翰林院里,如今蜡封完好,唯有你一个人知道题目,现在题目泄露了,你说这件案子该找谁?”
江川流喘着粗气,好像想起什么,突然抬起头,眼睛很明亮,“小侯爷,除了小的,还有一个人知道题目!”
云无心双眸闪过浓浓的兴趣,“谁?”
“风沐秋,御膳房的风沐秋。”江川流似乎抓住救命稻草,急忙跪爬了几步,双眼里装满了求生的欲望,“一定是风沐秋,是风沐秋泄露的题目,小的敢肯定,小的终于可以洗刷冤屈啦!”
沐秋看到了也听到了,只有唇角微微一丝笑容,江川流,皇城里你谁都可以栽赃,唯独不能栽赃我,这样你会死的更快。
“嗯?”云无更加向前探一探身子,目光里的兴趣更浓厚了,“一个御膳房的小厨娘,怎能知道秋考题目?”
“小侯爷,相信我,小侯爷,风沐秋是小的在宫里相好的,我们天天黄昏在御膳房门前的大梨树下相会,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江川流再爬近几步,狠狠磕一个头,“是小的被风沐秋套了话,这才让风沐秋有机可趁,卖了题目!”
沐秋很懊恼,觉得对不起大梨树。
为什么当初要约在大梨树下,江川流这种人只要看一眼大梨树,对大梨树就是耻辱。
云无心想了一想,好像对江川流的话半信半疑,“你可以指认风沐秋套问题目,可是该如何证明风沐秋卖题呢?”
江川流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小侯爷,小的想起来了,风沐秋给过小的很多钱,指使小的在皇城外给她买了好几处院落,这些都是有房契和地契做证据的!”
沐秋微微蹙眉,江川流的确用自己的名字买了一个小院,怎么突然又说好几处呢?
云无心轻轻点点头,目色也温和了许多,“有证据就好办事,证据在哪里?”
江川流立即详详细细的说了几套房契地契藏在什么地方,而且还信誓旦旦对天起誓,“小侯爷待会儿看到证据就知道,千真万确都是风沐秋的名字!”
云无心一个眼神过去,大内密探立即去搜寻证据了,在等待的期间,云无心又微微皱着眉头,“风沐秋只是御膳房的小厨娘,月奉很微薄,她能给你那么多钱,你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有的,有的。”江川流立即巧言强辩,“小的当时也问过风沐秋,可是风沐秋说这是因为她厨艺高超,挣了很多打赏钱!”
沐秋低眉轻轻一笑,看来从重逢的第一天,江川流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就事事栽赃到我头上。
也因为计划周全,所以现在有问有答,看似慌里慌张,却回答的滴水不漏。
只可惜呀,江川流,你千算万算没算明白,云无心今天就是你的阎王,你注定躲不掉。
云无心似乎听信了江川流的辩词,又问了一个紧要问题,“据我所知,风沐秋是罪臣之女,没有皇命出不去皇城,题目又该怎样卖出去呢?”
江川流微微一想,立即有了答案,“小侯爷,风沐秋依仗自己有几分姿色,在皇城里贴了好几个相好的,也许是某一个相好的卖出去的呢?”
沐秋没有觉得耻辱,只是想笑而已,江川流,你越编的滴水不漏,越会没有命的。
云无心听了这套说辞,轻轻扬起眉梢,“江川流,风沐秋利用别人卖题目,然后把赃款给你,天下有这样荒唐的事吗?”
江川流摇摇头,似乎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小侯爷,小的确实是被风沐秋陷害了,是风沐秋一步一步安排小的做上秋考题目主持,然后再从小的嘴里套出题目卖钱,像这种蛇蝎女人,应该受千刀万剐!”
沐秋轻轻低下眉目,索然无味的一笑,江川流,你盼着我死,我却从未盼着你死,因为你死你活都与我无关,可你却一步一步走向不归路。
问了几句话的功夫,大内密探带着房契和地契回来了,都呈到了云无心的龙虎案上,这一下子江川流的底气更足了,“小侯爷明察,那上面都是风沐秋的名字!”
云无心一套一套的仔细核验,然后深深凝视江川流,“一共只有六套房产,没有更多吗?”
江川流立即承认,“风沐秋给小的钱,就够买六套的。”
沐秋更觉得有意思了,江川流,你白白忙活一场,现在把所有收敛的钱财又吐出来了。
云无心很满意的收好证据,轻轻一笑,“我看过了,都是风沐秋的名字,这件事情风沐秋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江川流偷偷舒了一口气,总算能抢回一条命了。
云无心轻轻敲响惊堂木,微微低下眉目,“带风沐秋。”
沐秋知道轮到自己上戏台了,却不知云无心想让沐秋怎样演这出戏?
狱卒给沐秋解下镣铐,出了石屋,转过这道墙,沐秋婷婷来到大堂上,正准备下跪的时候,云无心已经举起一叠房契地契,眉目悠悠的问向沐秋,“风沐秋,这些房产都是你的名字,你哪来这么多钱?”
沐秋屈膝,刚要回话,却听到大堂角落里传来一句笑谈,“这些房产是我给风沐秋买的。”
这声音这样熟悉,沐秋急忙回眸去望,果然见到了阿公。
阿公悠悠几步,走到大堂中央,头戴金翅纱冠,身着盘莽绣袍,腰间白玉朝带,脚下丝绒春靴,好一个鹤发童颜的阿公!
“小侯爷,我进宫七十年,服侍过三朝帝王,虽然不富裕,也能攒下一些散碎银两。”阿公看一看愣愣的沐秋,微微一笑,“风沐秋伺候过我喝酒吃肉,我赏风沐秋几套小院子,这一点点寒酸的钱,我还掏得起。”
云无心立即起身,急忙示意侍卫搬来丝绣华椅,也立即将房契地契交到阿公手里,恭敬的一拱手,“阿公请坐。”
阿公大刀阔马的坐下,随意转下一只手上的白玉戒指,递向沐秋,“风沐秋,这枚戒指是太宗皇帝赐给我的,我今天传给你,你拿着玩儿吧,不是很值钱,只够买二十栋楼的。”
沐秋看一看云无心,又看一看阿公,明白了所有事,这一场好戏没有自己的戏词,自己不过是在台上看戏的人。
沐秋婷婷走到阿公身旁,心里瞬间又温暖又委屈,阿公斜了沐秋一眼,将戒指还有房契地契一并放到沐秋的手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把嘴闭上,站到阿公身后去,给阿公揉揉脖子。”
云无心对阿公点头一笑,“阿公,风沐秋涉嫌售卖秋考题目,这件案子我还得继续审。”
阿公低着眉目,淡淡一笑,“只要能找到买家,卖家自然就藏不住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似乎立即提醒了审案人,云无心转眸问向身侧的大内密探,“我们找到买家了吗?”
大内侍卫忍住笑,立即拱手回话,“一共找到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