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又湿又冷,又窄又长,真像通往奈何桥的黄泉路。
脚下磕磕绊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进了一间幽冷的石屋。
石屋内燃着一只昏暗的蜡烛,有一张宽大的石椅,沐秋被按进石椅里坐下,面对着一堵墙。
旁边有人按动机关,石墙立即闪出一扇小窗,沐秋刚好能透过小窗,看清石墙后面的一切。
墙的后面是一个审案公堂,威武霸气又庄严肃穆,公堂两旁站满了锦衣绣服的大内侍卫,人人手里按着一快刀,堂内杀气四溢。
公堂正中是一张龙虎大案,大案上摆着令牌,一支牌就能杀一个人,今日不知有多少冤魂。
大案后面坐着眉目清冷的少年郎,墨发玉冠,锦绣长衫。
沐秋凄然的双眸瞬间被少年郎点亮,竟然是云无心!
那么此刻的隔墙观案,就是云无心的刻意安排,难道现在要开始审问十七公主的身世吗?
云无心轻轻敲响惊堂木,冷冷的威慑八方,“将清吏司郎中令架上来。”
一群煞气十足的大内密探,架上来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官员。
官员没戴官帽,乱发遮住了脸面,官袍破乱的比乞丐还难看,东一条西一条的撕裂着,两只脚上仅剩下一只朝靴。
大内密探将官员扔在公堂央落,两条水火无情棍砸向腿弯,官员立即脚软,跪在云无心眼前。
沐秋看清楚了一切,唇角苍白的一笑,这是第一见到小侯爷审案,不知该有多威风。
云无心半眯着双眼,看着堂下的破烂官员,淡漠的问一句,“下跪嫌犯,报上名字。”
官员虽然跪着,却立刻挺起胸膛,拨弄开遮住脸面的乱发,高傲的扬起脸庞,“本官是吏部清吏司郎中令江川流,官居正五品,不是嫌犯,请问你是几品官,有什么资格审我?”
“江川流,江川流。”沐秋愣住了,眼前身影狼狈的官员,竟然是江川流。
明明是一个很熟悉的名字,此刻却这么陌生,好像是前世的故人,今生已没有半点牵连。
“江川流,你听好。”云无心轻蔑的目光犹如一把快刀,一刀一刀割碎江川流的体面,“我是都尉军督察监军,御林军大都督,大内密探总统领,文武俊侯云无心,记住了吗?”
督察监军,大都督,总统领,文武俊侯,每一官阶都如此威风凛凛,随便拿出一个就能吓破江川流的苦胆。
沐秋悠悠笑了,江川流呀江川流,只因为我只带你见过阿公和皇后,没有带你见过小侯爷,所以人在眼前你认不出。
可是你何必去问云无心的品级,活该你自取其辱。
公堂上,云无心轻轻一声质问,像一道惊雷,足足实实地劈中了江川流。
刚才还扬着高傲的脸庞,此刻立即伏在地上,将头磕的山响。
刚才还洪亮的嗓音,此刻已经唯唯诺诺,像乖顺听话的小猫,“小侯爷,下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小侯爷……”
沐秋无奈的摇摇头,一介朝廷命官,自称下官并没有什么不对,此刻这样卑颜奴膝,只会更招惹云无心的讨厌。
龙虎案之后,云无心孤冷的笑看江川流,像玩弄猎物的花豹,“江川流,我刚才问你,记住了吗?”
江川流又磕两个头,不敢抬起眉眼,冷汗落在手背上,“记住了,小的记住了。”
云无心冷冷一笑,“重复一遍。”
“是,是。”江川流吸足一口气,只能硬撑下去,将让人心惊胆寒的头衔重复一遍,“小侯爷是都尉军督察监军,御林军大都督,大内密探总统领,文武俊侯。”
“很好。”云无心冰眸闪烁,放着寒光,“我有资格审你吗?”
听到这里,沐秋懂了,今天的审案和十七公主没有关系,云无心就是要杀掉江川流的肆意狂妄,而且要杀到体无完肤,杀到灰飞烟灭。
最重要的是,一定杀给沐秋看,让沐秋明白,江川流究竟是怎样一块货色。
沐秋暗暗叹一口薄薄的凉气,江川流,你如果够聪明,就要为自己守住体面,这样,也许云无心会放过你。
叹息之余,沐秋也很疑惑,云无心究竟会以什么罪名审问江川流呢?
云无心轻轻问过以后,江川流立即鼓足勇气,跪爬了几步,脸上流的泪水和冷汗混在一起,嘴唇哆哆嗦嗦,“小侯爷,小的冤枉啊,小的,小的,昨夜是,是去风月楼喝花酒了,可是,只是召了歌姬和舞姬,看一看彩袖,听一听弹唱,没有做更……”
沐秋微微蹙起眉头,无奈的苦笑,自恃痴情的少年,为情发誓的男子,竟然也去逛青楼。
“江川流,你好雅兴。”小侯爷轻轻扬着眉梢,唇角微微一笑,“昨夜的歌姬,唱了什么歌?”
江川流紧紧垂着头,半个字的谎话也不敢说,“唱了,唱了,《月下十八摸》。”
云无心轻轻闭上眼睛,似乎饶有兴趣,用手指敲着桌面,慢慢打着节拍,“唱给我听听。”
小侯爷让唱,谁敢不唱,明明知道是奚落也得唱,江川流抹一把脸上的冷汗,慢慢放开嗓音,“伸呀一呀手啊,摸到姐姐头发尖呀,伊儿呀儿呦,姐姐头发桂花香呀,二儿呀儿呦,伸呀二呀手啊,摸到姐姐小脸蛋儿呀,二儿呀儿呦……”
云无心一直闭着眼睛打节拍,慢慢听着江川流唱完十八呦呀儿呦。
墙后的沐秋已经忍不住笑了,这幕场景比任何一出戏都好看,咿咿呀呀的真热闹,这是云无心特意安排给沐秋看的最好一出戏。
江川流唱完了《十八摸》,冷汗已经湿透了官袍,重重喘着粗气,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这套歌词有几百句,江川流唱得一气呵成,一句也没错,不知道是江川流听了太多遍,还是状元郎聪明过人,听一遍就能记住。
云无心慢慢收了击打节拍的手,微微睁开眼睛,“昨夜的舞姬,跳了什么舞?”
江川流缩在地上,冷汗浸湿了青砖,像被抽去了灵魂,“跳了《游龙戏凤》。”
云无心微微扬起眉头,“跳给我看看。”
江川流苦叹一口气,狠狠摇着头,“跳这种舞,是要穿整套裙子的。”
“整套?”云无心侧头一想,随即轻轻点头,“赏江川流一件红兜兜,一双雪白袜,一套薄纱裙。”
看到这里,沐秋再一次没忍住,甚至偷偷笑出声音,如果不是双手被锁,简直想给云无心鼓掌,怎会想出这种绝妙主意?
“小侯爷。”江川流拼命磕着头,眼泪鼻涕一起流,抬起眼睛苦苦哀求,“我是新科状元,朝廷命官,士可杀不可辱啊。”
“可杀不可辱?”云无心抽出一支令牌,唇角淡漠的一笑,“我给你一次机会,选择死还是选择跳?”
此时此刻,一套薄纱裙抛在江川的眼前,有红兜兜也有雪白袜。
江川流愣住了,哀求的看着云无心。
如果沐秋有一点怜惜之情,真想告诉江川流,与其这样屈辱的活着,不如痛快的立即死去,也许你选择了死,云无心反倒不会杀你了。
可惜此刻的沐秋,已经对墙后面的江川流没有半点怜惜了,只有满心的看不起。
云无心看着江川流的求生欲望,没有半点迟疑,立即抛下令牌,流出无情的两个字,“杀了。”
“小侯爷,我跳,我跳!”江川流抢在大内密探动手之前,立即脱净了所有衣服,穿上红兜兜和白袜子,披上薄纱裙,然后软软的站起来,学着舞姬的样子,跳了一支《游龙戏凤》。
江川流脱净自己的时候,沐秋转了眼睛,如果不小心看到江川流身上的随便某一寸,都会恶心到吐出隔夜饭。
沐秋心里暗暗一句嘲讽,江川流,你真是没有让人失望,你选择了跳舞,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大堂之上,江川流穿着露骨的薄纱裙,努力妩媚的扭动身躯,像一条成了精的蛆。
这样的丑态百出,连大堂两侧威风凛凛的侍卫,也忍不住喷出笑声。
所谓游龙就是两条手臂,所谓戏凤当然是指娇体横陈,那么这支舞就是两只手臂四处游走在自己身上,和《十八摸》的歌词是配套的。
沐秋轻轻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真想痛痛快快的告诉云无心,小侯爷,你让我笑得肚子疼。
舞跳完了,江川流卸了一口气,软软的跪坐在地上,“小侯爷,小的或许犯错了,但是没有犯罪,不值得小侯爷亲审。”
沐秋轻轻点头,江川流为了保命,这句话倒没说错,喝一壶花酒,逛一回青楼,也许不雅,却远远不够犯罪。
不知道云无心接下来该怎么审呢?
“风花雪月恋红尘,不愧是状元郎,歌舞两全。”云无心半眯着双眼,看完这一切,飘飘悠悠地说了一句,“一道秋考题目,能卖多少钱?”
听到云无心这个问题,沐秋立即屏住呼吸,果然不出阿公的担忧,江川流竟然真的卖题了。
江川流呀江川流,你如此胆大妄为,今天送到云无心的嘴边,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