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字字寒心。
云无心用了几句话,讲清楚了一段曲折往事。
大内高手见到包袱里装着如此大的惊天秘密,甚至关乎皇家血脉清白,如果不上交就是犯了欺君之罪,权衡之下唯有一个选择——交给皇帝。
皇帝见到亲笔御题的肚兜,顿时勃然大怒,如此私密的物件,怎能轻易赠予他人,除非是男女欢爱后的情动之时。
除了肚兜,皇帝还见到了陆不谦的遗书,皇帝又不是傻瓜,当然能猜到其中八九,必定是小十七的母妃背叛皇帝,曾做出令人不齿的事情。
那么,小十七究竟是谁的骨肉,现在已经混淆不清了。
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背叛,皇帝更是如此,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吃了个哑巴亏,这件事是皇家的脸面,不能轻易就给出决断,于是皇帝秘密召见了太子和文武俊侯。
太子见到证据,立即深锁眉头,跪下向父皇请命,“儿臣敢担保,十七小妹一定是清白的。”
皇帝一袖子打翻茶盏,简直怒不可遏,“你懂什么清白,你又敢保证什么?”
圣怒之下,太子只能连连磕头,苦劝父皇息怒。
云无心低着眉目,始终默不作声,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了解这桩大案。
皇帝左右徘徊的像一只困兽,浓眉锁成一条鸿沟,重重哼着粗气,最终做了决定,“此案,朕御审,太子督案,文武俊侯钦查!”
万岁已经下了口谕,太子和云无心只能共同下拜领命。
“云无心,朕待你犹如亲生儿子,你不要让朕失望。”皇帝深深看着云无心,冷冷的补了一句,“如果你也敢像阿公那样杀人灭口,太子与你共同革去所有的一切,朕说到做到!”
出了宫门以后,太子狠狠攥住云无心的手腕,目色里闪着泪光,“兄弟,我可以不做太子,你一定要救十七小妹。”
云无心漠然离去,召集了大内密探、御林军、都尉军,三军共同编织好天罗地网,只用了不到三天,就拿下了陆不谦。
在云无心见到陆不谦的第一眼时,怒气无处宣泄,狠狠打断陆不谦的所有肋骨,直打到拳头染着鲜血。
然后将陆不谦下进天牢,云无心亲自问案,接连拿下两份供词。
第一份供词上写着陆不谦为了保住性命,故而信口雌黄,污蔑十七公主极其母妃,该受千刀万剐。
皇帝将这份证词甩到云无心脸上,双眼几乎冒出火来,“云无心,陆不谦敢撒这种弥天大谎,这不是为了保住性命,而是活活送死,这种口供糊弄小孩子都不够,你竟敢糊弄到朕的头上!”
骂过之后,皇帝负手转身,狠狠一声斥责,“重审!”
重审之后的第二份供词,更是让皇帝怒不可遏,直接将供词敲到云无心的头上,“云无心,你越来越拿朕当三岁孩子哄,居然能捏造出陆不谦偷来的信物,这种贴身的小衣怎么偷!”
当然,这一次又得重审。
三天之后,皇帝密诏云无心进宫,狠狠瞪过去,“云无心,朕在天牢里也有眼线,你这三天一字不审,究竟想拖到什么时候?”
云无心淡淡一句冷笑,“陆不谦撒谎不行,偷盗也不行,我还没想好下一份供词该怎么编。”
“云无心!”皇帝拔出龙泉宝剑架在云无心的脖子上,气得就连嘴唇也苍白,“你不要恃宠而骄,太后认你,太子认你,朕也认你,龙泉宝剑却不认你!”
云无心挺起咽喉,轻轻看着皇帝,“割下去,成全我,我就对得起所有人了。”
龙泉宝剑再近了半寸,寒气沁入肌肤,皇帝怒目相对,胸膛几次深深起伏以后,狠狠下了命令,“扒掉文武俊侯的官袍,鞭打二十!”
自从受了鞭刑,云无心至今一袭墨衣,从不让人见到殷血。
现今,无论云无心和阿公几次将沐秋推出这件案子,沐秋还是闯进来了。
既然已经进了天牢,云无心也不再隐瞒什么,将所有的一切都和沐秋说了。
“婢女真的不懂,为什么皇帝就是不能相信十七公主是亲生女儿呢?”沐秋轻轻叹息,微微蹙起眉目,“小侯爷,打算一直拖下去吗?”
“我现在不能杀陆不谦,又拿不下他说谎的供词。”云无心望月兴叹,眉目之间锁着淡淡的哀愁,“现在唯有用你的春水宴试一试了。”
这是绝望之际,沐秋又送来了希望。
沐秋踏前一步,眉目真挚的看着云无心,“小侯爷,陆不谦既然是十七公主的表舅,滴血相融也在情理之中,并不能证明陆不谦就是十七公主的亲生父亲,可是吃蟹能患风疹,这唯有骨肉亲情才能相通啊。”
这句话很有道理,如果皇帝跳身事外,说不定也能想清楚其中的道理,奈何皇帝是事中人,又被怒火蒙蔽了双眼。
“风沐秋,谁是小十七的亲生父亲,并不重要了。”云无心的唇角淡漠,似乎已经麻木了,“皇帝要的是一雪背叛的耻辱,杀一个陆不谦根本就不够。”
沐秋愣住了,思前想后才明白,原来皇帝要的不是真相,只是保全不容侵犯的皇家脸面。
“小侯爷,如果,皇帝不认十七公主……”沐秋轻轻一声叹息,竟然不敢说下去。
虽然只有半句话,云无心却懂了沐秋的意思,唇角徒然一笑,说得如此凄凉,“革去小十七的公主名分,全府流放皇城之外做庶民,小十七也许会……沦为官妓。”
官,官妓?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中沐秋的心头,让人眼前一黑,脚下立即发软,险些一头栽倒。
沐秋强强忍住涌上来的酸楚,软软求着,“小侯爷,婢女能去看一看十七公主吗?”
“不行。”云无心回眸看着沐秋,言语之间很淡漠,“你是奉皇帝口谕关进天牢的,没有皇帝的赦免你出不去。”
出不去,出不去。
自从下定决心做了春水宴,沐秋从未想过要出去,此刻听到十七公主也许要面临的悲惨命运,竟然想长出一双翅膀,立即飞到十七公主身旁,哪怕再包一顿饺子,哪怕再一次酒醉,哪怕再一次抱头痛哭。
云无心回答以后,带着沐秋到了一间寝房,留下命令,“在我回来之前,留在这间屋子里,哪儿也不要去。”
其实,即便云无心不命令,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深夜,珠泪染湿了枕头,怎样也不敢入眠,因为知道,如果睡着了,一定是噩梦。
昏昏沉沉熬到了第二天,魂不守舍的等待着,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云无心回来了。
沐秋立即迎过去,双眸里有悲伤也有期盼,简简单单两个字的问题,“行吗?”
云无心没有回答,先将创伤药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是你自己换药,还是我给你换?”
沐秋轻轻低下头,怜音楚楚弱弱,“婢女的伤不重要,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请小侯爷有话直说,婢女都能承受。”
云无心拿起创伤药和包扎布带,轻轻一句,“既然你不换,只有我给你换。”
“小侯爷,别。”沐秋立即后退两步,狠狠将小脚缩回裙摆下,扭捏的低下头,“婢女自己换。”
云无心放下创伤药,两步踏出门外,轻轻将门合上。
沐秋立即踮着脚儿到了门边,将门栓好以后,这才匆匆脱了鞋袜,匆匆敷了创伤药。
打理好一切之后,沐秋打开门,向云无心轻轻屈膝,“婢女已经换好药了,请小侯爷有话直说吧。”
云无心看一眼桌子,创伤药和布带果然已经用了,这才悠悠叹了一口气,“我刚才不能回答你,是因为我也不清楚,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沐秋懵懂的望过去,等着云无心说完答案。
云无心轻锁眉头,提到春水宴,“我去太医调取了皇帝和十七公主的病志,也告诉皇帝可以让陆不谦当面吃蟹以辩真伪。”
沐秋听到这里,有点心急如焚,立即追问,“皇帝怎么说呢?”
云无心苍白的一笑,微微叹一口气,“皇帝说,明日要御审陆不谦。”
这种答案,有点让人失望,原本以为这是十足的证据,不必有半点怀疑,现在却依然要御审。
也许正如云无心昨夜所说,谁是十七公主的亲生父亲,根本就不重要,皇帝要的是全部清白,不能允许半点背叛。
云无心犹豫了很久,终于转眸相问,“风沐秋,你愿意随我进宫,共同见证御审吗?”
“小侯爷,婢女愿意!”沐秋没有半分迟疑,立即跪在地上,“婢女可以作为人证,证明十七公主的清白。”
云无心轻轻点头,浓锁剑眉,“也许有杀身之险。”
“婢女故意在春水宴里给皇帝和公主用了蟹肉,如今人在天牢,早已不惧杀身之险了。”沐秋轻轻蹙着眉头,仰视着云无心,“婢女只求小侯爷倾尽全力,救救十七公主和阿公,治恶人以律法,还好人以清白。”
云无心再次点头,飘下一句轻轻命令,“风沐秋,以后见我,不必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