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美人低眉,俏俏脸红,看呆了江川流的眼睛。
许久以后,沐秋轻轻行路,赏了江川流一个幽怨,“你,真冒失。”
江川流悄悄将手放到鼻子下闻一闻,也有一点点局促,却壮起胆子看着沐秋,“沐秋,如果我变心,让我遭天打雷劈!”
“才不行,如果你变心,就让你先受五雷轰顶,再受筋脉寸断,三受烈火焚身,最后挫骨扬灰。”
沐秋悄悄放下羞涩,骄傲的挑起眉梢,“江川流,现在知道我是个狠心女子吧?”
江川流不知何其幸运,沐秋的俏皮只为他展露,沐秋的笑容只为他绽放。
从后宫走出来,回到大梨树下,江川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沐秋,阿公对你真好。”
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让沐秋的眼睛一亮,“阿公和你说过什么?”
“阿公让我不要做负心郎,如果我背叛你了,就让我瞬间荡然无存。”江川流轻轻笑出声音,如同听到天下最大的笑话,“沐秋,阿公也是为我们好,只是不懂你我之间的深情,我就算背叛全天下,也不可能背叛你呀。”
月色如初,情话依旧。
沐秋婷婷转身,留下一抹俏笑,“呸呸呸,哪个和你有深情?”
江川流的目光追随着沐秋的背影,渐渐离开眼眸,走入深情的月光。
做了一夜美梦,醒来时的心情分外明亮,就如今晨的暖阳。
一般在早晨的时候,凝雪阁很少接到单子,今天沐秋却接了一张。
单子的落款是小小一个冰。
单子上的吃食很简单,只是一味冰糖银耳,可是越简单的东西越考较手艺。
沐秋轻轻叹一口气,现在金镯子还没找到,该怎么和冰贵说呀。
无论如何,先做好这位冰品再说吧。
沐秋挑了上好的银耳,用山泉水洗净,加了冰糖一起文火慢熬。
熬煮冰糖银耳的时候,沐秋取了莲子挑去苦芯,取了红枣抠去枣核。
熬了大约一个时辰,将冰糖银耳盛入瓷碗里,加了莲子与红枣,入进笼屉里再整半个时辰。
打开蒸笼时,冰糖银耳稠稠的像冻膏,然后再倒入琉璃碗中镇凉,上面装饰两颗剥了薄皮的葡萄肉。
这样一小碗冰糖银耳,忙碌了三个多时辰。
冰贵妃以前有命令,冰贵妃下来的单子必须沐秋来做,也必须沐秋来送。
沐秋提着食盒,进了独一无二的白色宫殿,见到了一身素裙的冰贵妃。
当沐秋从食盒里取出冰糖银耳,放在桌案上时,立刻就被惊呆了。
那只丢了的金镯子,竟然就在冰贵妃的桌案上。
冰贵妃看着沐秋疑惑的表情,冷冷一笑,“拿回去收好吧。”
沐秋默默收起金镯子,轻轻低着头,嘴里有一点歉意,“是我太不小心了。”
“这件事和你小不小心没有关系,拿走你镯子的人可以随时拿走你的命。”
冰贵妃漠然坐下,品了一勺冰糖银耳。
莲子清香,红枣软嫩,葡萄肉甜,软滑适口,凉意入喉,回味绵长。
冰贵妃又取一勺,轻轻一笑,“小厨娘,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沐秋犹豫了很久,还是怯怯问出口了,“我能知道,是谁拿走这只镯子吗?”
提到这件事,冰贵妃漠然放下勺子,脸色立即变得阴沉,静默了许久以后,淡淡说出三个字,“云无心。”
云无心?
沐秋愣住,完全不能相信。
那一夜十七公主留宿在沐秋的寝房,离开以后镯子就丢了,如果说是十七公主拿走的,一切都合情合理。
可是现在拿走镯子的人却是云无心,这太没有道理,也太让人不能相信。
“云无心统领大内密探,放眼整座皇城,想拿走什么就能拿走什么,你以为公主的仪仗能挡住他吗?”
冰贵妃重新拿起勺子,拨弄着冰糖银耳,又是一抹冷笑,“风沐秋,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和你说,但是云无心托我告诉你,是他告诉十七公主,你冤枉十七公主偷了金镯子。”
回忆那时,十七公主带着凛凛杀气大闹御膳房,因为风沐秋冤枉她偷了镯子。
可是丢了镯子这件事情,沐秋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一直非常奇怪十七公主怎么会知道?
竟然是云无心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然后查出暗藏书信,将齐掌事充军千里。
高高在上的小侯爷,如果就想整人,何必要大费周章,做这一场阴谋?
沐秋的脸色渐渐苍白,心头不知什么滋味,想起云无心截断了自己和碧柔的通信,至今消息两无,又惩罚了无辜的齐掌事,也许是一点点怨恨吧。
冰贵妃看着沐秋的脸色,大概猜到沐秋就在想什么,轻轻扬起眉梢,“风沐秋,云无心很卑鄙吧?”
沐秋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冰贵妃吃一口冰品,轻悠悠地哼了一声,“我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但有两件事情我要和你说清楚。”
沐秋默默听着,反正也没有选择。
冰贵妃说话很简单,简单的让人反应不及,“第一件事,暗藏书信是杀头大罪,第二件事,齐掌事在边军担任千户官。”
千户官,那应该是很大的官吧?
一个充军的罪犯,怎么就当了军官?
除非,有人背后安排。
沐秋想到了,云无心。
阻断沐秋与碧柔的通信是避免杀头大罪,将齐掌事充军是将暗藏书信大案终结。
那么,偷走镯子,调来十七公主大闹御膳房,是为了借机会搜出馒头里的字条,也是为了能够当众结案,将暗藏书信做成不必再查的铁案。
这些都是一环扣一环,其实背后的目的,为了救暗藏书信人的性命,也就是沐秋。
沐秋看向冰贵妃,冰贵妃读懂了沐秋已经想通了,于是点点头。
刚才心头的恨,此刻已莫名凋零,云无心做了这么多,却从来一直不说,就当没有发生过。
这人真坏,让别人错恨,让别人对不起人。
对不起人的滋味太难受了,沐秋此刻就在承受这种煎熬和自责。
这件事情弄清楚了,还有两件事情沐秋不明白,索性踏前一步,放肆地问向冰贵妃,“我听说,小侯爷和太子哥吵架了,小侯爷和皇太后红了脸。”
沐秋突然提起这两件事,让冰贵妃扬起眉梢,“你知道了?”
随后,冰贵妃漠然一笑,悠悠点头,“你应该知道的,毕竟这件事情和你有关。”
人人都说这件事情和沐秋有关,沐秋却丝毫不知情,借着这个机会,匆匆追问下去,“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和我有关?”
冰贵妃站起身,走到屏风下,那里有一张可以饮酒的小案,冰贵妃看着小案旁的座椅,好像在看着一个轻狂的少年。
盯了好久好久,轻轻回眸以后,冰贵妃看着沐秋,“十五元宵夜,云无心提了一壶酒,就醉倒在这张椅子里。”
十五元宵夜?
沐秋想起了那一夜,独自捧着元宵,依在大梨树下,遇见云无心。
那夜,沐秋离去以后,云无心提着一壶酒,脚步晃晃悠悠,进到冰贵妃的白色宫殿时,人已经迷醉了。
云无心扔了披风,撕开衣襟,挽起袖子,醉得那么美,醉得那么狂。
进了宫殿,将自己扔在椅子里,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浆顺着脖子流淌,月眸里眼泪汪汪。
云无心竟然也有泪,会为谁流?
冰贵妃没好气的抓起一只茶杯,踏近云无心,“喝醉了就滚回你的侯爷府,别在我这里耍酒疯,不然打你头破血流。”
云无心笑了,眼泪滑下眼角,说的那么轻狂,“我要娶风沐秋。”
“谁?”
冰贵妃脸色苍白,吓掉了茶杯,伸手抢了云无心的酒壶,“你刚刚说,你要娶谁?”
“风沐秋,御膳房的风沐秋!”云无心虽然醉了,眼睛依然明亮,每个字都清清楚楚,“风沐秋今夜问我,我能娶她吗,她的答案是不能,我心里的答案是能。”
“云无心,你疯了!”
冰贵妃气得将酒壶放在小案上,走出宫门找来一盆冷水,狠狠泼在云无心身上,“这种酒疯只能在我这里撒一次,出了这扇门你再乱说话,我撕了你的嘴!”
云无心抓起酒壶,再饮一口,眼神那么真挚,“冰,你没爱过,你不懂,有的人,只看一眼就爱上了。”
酒醉让人轻狂,酒醉也让人心伤,云无心的泪滴那么晶莹,似乎在眼泪里能见到沐秋,离得这么近,这么近。
男人的眼泪很感染人,冰贵妃也莫名噙着泪光,“爱上了又怎么样,你娶不了风沐秋!”
云无心坐起来,笑得恣意,笑得朦胧,“冰,给我一只红色信封,我要写下礼聘文书,交给风沐秋。”
冰贵妃摇摇头,崩出眼泪,喊得撕心裂肺,“疯子!疯子!文武俊侯想娶罪臣之女,太子那关怎么过!太后那关怎么过!皇帝那关怎么过!”
云无心轻轻闭上眼睛,抛了酒壶,唇角沾着泪滴,悠悠说着心意。
不做王侯不做相,
不穿绫罗不穿纱,
情愿抛却黄金土,
为一人,铺十里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