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春风,惴惴不安。
绣鞋踏着犹豫,一步两步三步,走进一座幽幽小苑。
沐秋见到了孤独了少年,坐在雕栏上,冰眸眺望着远方,那里没有一朵云,只有空空的天。
双眸如画的少年郎,眉梢藏着淡淡索愁,一如既往的清冷,似乎寂寞才是唯一的朋友。
沐秋轻轻走过去,轻轻低下眉目,轻轻说着歉意,“婢女一句任性之言,连累小侯爷受苦了,千错万错,错在婢女,情愿小侯爷责罚。”
云无心依旧望着天边,眉目之间不悲不喜,淡漠一句,“你没错,我不苦。”
沐秋轻轻近了半步,轻轻咬着红唇,轻轻怜音在耳畔,“小侯爷,婢女知道镯子之事的前因后果了,是小侯爷暗中保护,才……”
“不要妄自揣测。”云无心终于转了冰眸,清清淡淡看着沐秋,见到一个不知所措的姑娘,“风沐秋,还有其他事吗?”
元宵夜的梨树下,沐秋曾经三次问过,小侯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如果被云无心问回来,才知道这句话有多伤人。
沐秋后退一步,软软跪下,“小侯爷,婢女请受责罚,哪怕只有一句。”
“处处不同的人,为什么总相逢?”云无心淡漠的站起来,淡漠的说一句,“风沐秋只懂薄情,何必捉弄我,从此不再相见。”
云无心离去了,那么决绝,留下沐秋,宛若留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那一夜,沐秋对云无心说过的话,此刻云无心还给沐秋了。
如今听到才明白,对一个人最大的冷漠就是无视。
沐秋忘了起身,一直跪在那里,心里怨了千遍万遍,那夜伤了人,此刻换来冷漠,一切都是活该。
寒食宴结束了,御膳房收到了几车几车的打赏,皇后娘娘赏了凝雪阁每人一锭白银,每人一套新刀具。
白银欢欢喜喜的拿回家,新刀具谁舍得用啊,可以世世代代传下去,这是光宗耀祖的证据。
如此厚重的打赏,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顾掌事陷害不成,再一次让沐秋出尽风头,恨意越来越深,随时寻找机会报复。
黄昏后的大梨树下,沐秋将一锭白银交到江川流手里,“这点钱放在你那里,攒够了就买一座小院吧。”
“沐秋,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用你的钱?”江川流将银子推还给沐秋,意气风发的笑一笑,“你放心,《春秋遗古》快编写完了,秋考题目也拟定的很顺利,我很快就能挣许多许多钱,让你过上舒心日子。”
听了少年这种话,没有女子会不感动,沐秋将感动藏在心底,俏皮的笑一笑,“你不敢拿我的钱,是怕和我纠缠不清,以后很难甩掉我吗?”
江川流苦叹一声,双手抱着拳,深深一辑到底,嘴里连连求饶,“沐秋,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说不过你,别再为难我了。”
沐秋将银子锭子塞到江川流手里,骄傲的挑起眉梢,“这点钱算什么,我随随遍遍蒸一锅窝头就能赚回来,该不会吓破了状元郎的苦胆吧?”
江川流红着脸,扭捏的将银子揣好,深深看着沐秋俏生红的笑颜,怎么看也看不够。
又是一天清晨,又是一天暖阳。
凝雪阁几乎人人换了新衣衫,万大姐的青丝间配了一支新头钗,莺莺翠翠的很好看。
当赏钱换成东西以后,大家的心情都很好,虽然和沐秋的话依然很少,脸上却少了许多冷漠,渐渐有了笑容。
各自悠悠哉哉忙碌的时候,一道口谕下进了凝雪阁,皇后召见风沐秋。
风沐秋走出御膳房大门口,见到了皇后的随行太监。
“传——皇后娘娘口谕,召风沐秋和风沐秋的心上人觐见。”
随行太监轻轻一笑,随之高傲的离去,“风沐秋,你有娘娘的亲赐玉佩,不用咱家带路了吧?”
心上人?
沐秋低下头,暗暗一声叹息。
皇后的口谕谁也不敢反抗,沐秋只好匆匆换了衣衫,双手捧着玉佩,来到翰林院门前。
翰林院里都是满腹经纶的学士,院子外面有两株迎客松,苍劲也雅致。
侍卫见到皇后玉佩,听了沐秋重复的口谕,立即跑着进门,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江川流匆匆而出。
江川流的气息还没喘匀,一步不停的追到眼前,“沐秋,出什么事了?”
沐秋委屈的摇摇头,担忧的咬着红唇,“我也不知道,我可能会连累你吧。”
江川流的脸色苍白,深深叹一口气,随着沐秋一同去往深宫。
要进皇后的宫殿,必须经过层层排查,沐秋有玉佩护身,没有遇到半点为难,江川流却被人脱了官袍官靴查了八百遍。
折腾了很长时间,无论如何还是到了皇后的客殿前,在石阶下就要跪着等,一直等到太监召唤,这才能跪在皇后眼下。
“婢女拜见皇后娘娘,祝愿……”
皇后轻轻端起茶盏,唇角淡淡一句,“小厨娘,你就免了吧。”
沐秋静静跪着,旁边的江川流立即伏地叩首,“臣,翰林院编修江川流,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厨娘,你起来,站到本宫身边。”皇后轻轻喝一口茶,将沐秋召到身旁,低眉看着下拜的江川流,淡淡的问一句,“听说,你是去年的新科状元?”
皇后没说平身,江川流就不能起来,只好规规矩矩的跪好,双手交叠在前,回答娘娘的问题,“承蒙万岁隆恩,钦点臣为状元。”
皇后点点头,转头看看沐秋,冷傲的一笑,“小厨娘,你如果心疼他跪着,就和本宫说一声,本宫会赐他平身的。”
沐秋微微蹙起眉目,刚要求情时,眼下传来江川流洪亮的声音,“臣跪皇后是天经地义,也是娘娘的恩赐。”
“小厨娘,你听到了,不是本宫不让他起身,是他自己喜欢跪。”皇后放下茶盏,悠悠舒了一口气,放任跪着的人不管,倒是和沐秋说起家常,“你每天在御膳房里都做些什么事?”
沐秋心疼的扫了江川流一眼,立即屈膝回话,“大多是收拾案台,剥葱剥蒜,洗洗涮涮,切一些备料。”
“是这样吗?”皇后微微一笑,轻轻疑惑,“我以为像你这种大师傅,每天喝一喝茶,走一走路,训几句话,收一点徒弟的孝敬,应该过得很舒心呢。”
真是富人不知穷人苦,贵人不知贫人寒,想象和现实总是差距很远。
沐秋咽下心头苦笑,轻轻回话,“皇后娘娘取笑了,婢女只是一个小宫娥而已,况且御膳房里人人都挺忙的,就连总督事也很操劳,没有皇后娘娘说的这种大师傅。”
皇后似乎忘了翰林学士还跪在脚下,家常话说个没完没了,“小厨娘,御膳房做一次寒食宴,用了多少人,用了多少时间?”
沐秋细心想了一想,犹豫的给出答案,“如果不算采买和送膳,后厨用了一百二十人,做了三天,这只是婢女粗略一算,未必很准的。”
“竟然需要用这么多人,做这么久的时间。”皇后低眉轻轻一笑,悠悠叹一句,“如果按你这样说,本宫赏赐的太少了。”
“皇后娘娘赏赐的已经足够多了,整座御膳房都感谢皇后娘娘的恩典。”沐秋急忙再次屈膝谢礼,然后扫一眼江川流,苍白的偷偷叹一口气,放肆的软软求一句,“皇后娘娘,江……江大人还有许多公务呢。”
“是吗?”皇后好笑的看一看沐秋,扭头问向江川流,“你如果很忙,现在就可以退下了。”
江川流挺直身体,贵得那么肃穆,双手交叠在眼前,用宽宽的袖子遮住脸,“臣为朝廷和皇后娘娘效力,不辞辛苦。”
皇后轻轻一笑,看着沐秋,“小厨娘,你听到了,本宫让他走,他自己不愿意走。”
沐秋没有办法,只能憋红了一张脸,静静的听皇后说话。
“小厨娘,你的诗句寒食宴,让皇帝有所领悟,当夜留宿在本宫殿里,第二天清晨依旧上朝了。”
回忆起生日当夜皇帝的温柔以待,一抹红霞抹上眉梢,皇后舒心的笑一笑,“小厨娘用了十色美食,唤醒皇帝的初心,这是关乎江山社稷之功,本宫还要重重地赏赐你。”
皇后说的这件事,是沐秋万万没有想到的,设计一桌寒食宴,初衷只是因为职责在身,不得不为。
谁知道因此能为皇后在生日当夜留住了皇帝,这是一种很幸运的歪打正着。
既然事情纯属凑巧,沐秋也不敢居功,更不敢再受赏赐,立即屈膝拒绝,“寒食宴是皇后娘娘的智慧,不是婢女之功,婢女不敢冒皇后娘娘之名,请皇后娘娘收回恩典。”
皇后看着沐秋,心里非常疑惑,整座皇城里人人求赏,唯独这个小厨娘三番五次拒绝,难道不奇怪吗?
正在心里疑惑的时候,突然传来江川流洪亮的声音,“皇后娘娘,臣有一事请奏,还望皇后娘娘准奏。”
如果江川流不说话,皇后已决定视他为一只盆景了。
现在做为盆景的人居然有请奏,让皇后也有点好奇,随即微微蹙着眉头,“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