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成小山的女儿红，堵满了半间仓房，沐秋和萧灵儿藏在女儿红酒阵里，说着女儿家的私房话。
可是这种私房话，实在太难以启齿，就连听的人也羞得想躲藏。
从古至今，果然如此，敢将孤男寡女放进一个头上有顶，四周有墙的地方，一定会出大事。
况且，萧灵儿扒了九皇子，九皇子心恋萧灵儿。
“娶呀！”沐秋听到了萧灵儿的诉苦，立即瞪大眼睛跺着脚，“既然九皇子肯嫁给……萧灵儿！我都被你气糊涂了！”
沐秋揉着额头，小脸儿烫得像初升的红日，就算忍着羞要说出口，“萧灵儿，如今米已成粥，你还犹豫什么呢，嫁给九皇子吧。”
“谁说把米熬成粥，就一定要喝下去？”萧灵儿从双掌之间扬起脸，奇怪的望着沐秋，“我不能嫁个夫君当儿子养吧？”
“你，你你，我说你怎么回事？”沐秋实在弄不懂萧灵儿是怎么想的，真想一脚踢走萧灵儿坐着的酒坛，让萧灵儿重重摔在地上，“你现在想得这么清楚，那你睡……你和九皇子那样的时候，脑子里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那时候……”萧灵儿无奈的叹一气，十分后悔的跺跺脚，“我再也不相信男人的眼泪了！”
唉，说一说又扯到眼泪上去了，不知又是怎么一段故事。
沐秋重重的叹一口气，戚戚的依着女儿红，楚楚的低下眉目，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只能悠悠念着曾经聊过的私房话，“萧灵儿，你不是说过吗，夫君可以小二十岁，九皇子才小七岁而已。”
“风沐秋，这不一样。”
如今做也做过了，没有后悔药，萧灵儿只能无奈的撇撇唇角，轻轻再念一遍誓言，“我要嫁一个我爱的和爱我的夫君。”
萧灵儿叹过这句话，抬眸望着沐秋，“当初你为云无心缝绣婚服，熬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手都扎烂了，依然不吃不睡，这是你对云无心的爱。”
感慨过后，萧灵儿悠悠一笑，心底仍然感动，“我闯进文武俊侯府，见到云无心站在风雪里望着皇城，嘴唇都冻紫了，却一动也不动，甘愿抛弃一切荣华，宁愿带你远走天涯，这是云无心对你的爱。”
萧灵儿轻轻低下眉目，无奈的一束苦笑，“风沐秋，从那一刻，我已知道，我永远也赢不了。”
这是沐秋第一次听到萧灵儿提起那时的云无心，如今听进耳朵，眼泪却悄悄滑落。
那时的两个人真傻，傻的那么绝情，傻的那么痴情，傻的那么认真，傻的那么执着。
沐秋默默无言，独自品味着感动，萧灵儿回忆往昔之后，问向楚楚的沐秋，“风沐秋，我觉得我爱糊涂蛋吗？糊涂蛋爱我吗？”
这个问题，恐怕是天下第一难题，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沐秋也只有凄然一笑，“萧灵儿，我也不懂什么是爱，我只知道云无心不在我身边，我会不快乐，只要云无心在我身边，哪怕不说一个字，我会很感动。”
“风沐秋，恐怕云无心对你也是这样，可是我和糊涂蛋没有。”
萧灵儿反手抓起一坛酒，苍白的一笑，“风沐秋，中原有一句话，万般皆下品，惟有饮酒高，喝一坛吧。”
“萧灵儿，这是谁教你的？”沐秋匆匆一步踏进来，拦住萧灵儿手里的酒坛，“那是唯有读书高，乱学一通！”
“不是饮酒高吗？”萧灵儿悠悠蹙起眉头，独自轻轻念着，“糊涂蛋摆下酒阵叫嚣时，就是念的饮酒高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酒阵，呵，沐秋在心里偷偷一声俏笑，萧灵儿呀萧灵儿，你口口声声说九皇子是糊涂蛋，貌似你处处占尽上风，可是如今呢？
九皇子才是真正的大智慧，为了博取萧灵儿的芳心，设计了环环相扣的一套阵法，从骂阵到对联，从对联到酒阵，现在又在床上摆下泪阵，招招恰到好处，终于大杀八方。
这件事沐秋不能说破，只需要等待，看着萧灵儿陷入九皇子的情阵，最后稀里糊涂的输了自己。
正在沐秋暗暗窃笑时，萧灵儿无所谓的笑一声，“管他什么高，有酒喝就好。”
萧灵儿又要开酒，却再次被沐秋拦住，抱好这坛酒放回原位，回眸一笑，“萧灵儿，这些酒不能喝，要留着到对的那一天再喝。”
“喝酒还挑什么日子？”萧灵儿白了沐秋一眼，“真是阴阳古怪。”
沐秋悠悠的叹一束气，“要说阴阳古怪，婢女可比不过长久公主……”
话到一半，沐秋忍不住扑哧一笑，脸色红的像晚霞，“长久公主床上的少年皇子，现在穿上衣服了吗？”
“风沐秋，我和你掏心窝子，你却笑话我，太不讲义气了吧？”
萧灵儿狠狠瞪了沐秋一眼，无奈又深长的蹙起眉头，“话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赶走糊涂蛋？”
“话说，这是你的难题，不是我的事情。”
沐秋俏笑一句，自己又无奈的撇撇唇角，“萧灵儿，你是想赶人赶不走，我是想留人留不住。”
萧灵儿疑惑的望着沐秋，沐秋读懂了萧灵儿的眼神，轻轻点点头，“云无心出远门了，要到春天才能回来。”
“这个混蛋绣花枕头，出远门为什么不带上你？”萧灵儿替沐秋抱了一句委屈，立即烈烈如风的站起来，“风沐秋，我带你去追。”
“萧灵儿，你别说的那么好听，你哪里是想带我追人，分明是自己想逃走，我才不会领情。”
沐秋斜了萧灵儿一眼，随后婷婷侧身，渐渐收起调皮的笑容，换成深蹙的眉头，“我是罪臣之女，不能随意出入皇城，云无心不带我，只因为去的地方有危险。”
感慨以后，沐秋婷婷走到仓房门前，轻轻推开门时，才见到雪片已经大如鹅毛，几乎遮住了整片天地。
“萧灵儿，我不能跟你胡扯了，得快点回御膳房了。”
沐秋在仓房角落里寻到一把伞，轻轻踏入鹅毛飞雪，一抹身影更胜雪景。
萧灵儿见到沐秋要走，立即追了几步，“风沐秋，我怎么办？”
满天风雪中，悠悠青伞下，沐秋回眸一笑，红颜如霞，“萧灵儿，如果你舍得，就打断少年郎的腿，让他一辈子也追不上你。”
萧灵儿望着沐秋的身影，渐渐融入风雪，随后卸下仓房的门栓木棒，凌空挥了两下，唇角扬起冷笑，“打断就打断，谁怕谁？”
风雪凛冽，萧灵儿提着木棒，踏着烈烈脚印，冲向藏着九皇子的客堂。
这阵雪越来越密，风也越来越硬，顶翻了沐秋的伞，每一步都踏进淹没膝盖的雪中。
现在也许只是下午，却比黄昏更暗，以往要走小半个时辰的路，恐怕而今一个时辰也走不完。
正在艰难跋涉时，迎面走近一个抱着食盒的小太监。
沐秋和小太监在风雪中相遇，互相点头笑一笑，算是彼此打过招呼。
擦肩而过时，小太监脚下一滑，不但人摔倒了，食盒也摔了出去。
沐秋听到响动，匆匆回头去望，急忙追回去关心，“公公大人，没摔伤吧。”
小太监翻身坐起来，自嘲地笑一句，“雪也厚，皮也厚，摔不坏。”
沐秋掩着嘴轻轻一笑，急忙再追两步，帮着小太监收拾食盒，却见到食盒里装着冬五果糖葫芦。
只可惜，也许是摔得太狠，冰糖壳已经碎了。
沐秋将食盒还给小太监，无奈的低下眉目，“公公大人，冰糖摔碎了，如果就这样送回去，娘娘会责怪的。”
小太监却无所谓的接过食盒，也无所谓的笑一笑，“我家小主心底善良，从来不责怪人。”
真好，后宫里居然还有不责怪人的娘娘，小太监运气不错，竟然有幸能伺候这样的主人。
有了这样的主人，也不奇怪小太监没有趾高气昂，唇角随时挂着微笑。
沐秋也为小太监感觉到幸运，柔柔地举起手掌，遮住额头风雪，“婢女就是御膳房的厨娘，如果公公大人不嫌麻烦，就随婢女再去一次御膳房，一定为公公大人准备好冰糖葫芦。”
“不用，不用。”小太监重新抱好食盒，匆匆和沐秋告别，“我家小主不能吃甜咸热辣的食物，这些糖葫芦拿回去也要剥掉糖壳。”
不能吃甜咸热辣的食物？
听到这句话，沐秋心头一阵凄冷，碧柔也是这样，以前最喜欢吃甜食的姑娘，自从嗓子坏了以后，再也碰不得甜咸热辣的食物。
小太监的背影渐渐被风雪吞没，沐秋愣了一会儿，立即回头追着小太监的深深脚印，踉踉跄跄追了一百多步，终于唤停了小太监。
沐秋低着眉目，屈膝行礼，“公公大人，婢女冒昧，敢问小主的封号是什么？”
小太监疑惑地看着沐秋，深深皱着眉头，“我家小主是默嫔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默嫔人？
原来不是，竟然不是。
沐秋凄然一笑，将苦涩咽入心底，“婢女是御膳房的风沐秋，如果默娘娘不能用甜咸热辣的食物，请公公大人在单子上写明，御膳房会尽心伺候。”
“小厨娘，那就谢谢你了。”
小太监回了一句还算客气的话，再次深深浅浅的返回后宫。
沐秋独自在风雪中，低着眉目轻轻摇头，天下果然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如果这一次，沐秋能跟着小太监去见一见默小主，也许碧柔后来的命运会不同。
一次擦肩而过，所有的结局都更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