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总在悄然之间发生,三天以后,九皇子真的突破了关卡,能将面团擀成又薄又韧的面皮。
云雨阁的师哥们也没想到这个白净的小太监,竟然真的用了一股子韧劲儿,练习了几天几夜,擀成了毫不逊色的面皮。
沐秋见到这些面皮时,心里有一些感触,也有一些感动。
过了这个关卡就是切皮,将十几层薄薄的面皮叠在一起,切成大小相同的方块儿,用作馄饨皮子。
沐秋第一次教九皇子握刀的手法和下刀的位置,这一步其实并不难,只要看过两遍,几乎谁都能做好。
下一步才是决定一碗馄饨好不好吃的关键——调馅。
一碗上等的馄饨,除了皮子要又薄又糯又嫩,还要看馅料和吊汤。
尤其馅料最为关键,如果馅料调制得足够美味,即便用清水做汤,也能煮出一碗绝佳的馄饨。
萧灵儿是辽国公主,沐秋就调了关外人喜欢的馄饨馅。
关外人的口味普遍偏重,萧灵儿更是如此,旁人觉得刚刚好的,萧灵儿会觉得淡薄,萧灵儿觉得刚刚好的,旁人会觉得略咸。
葱花,猪肉,酱油,香油,仅仅这四样东西就够了。
猪肉要九分瘦一分肥,在案板上先切成大片,然后剁成粘粘的肉馅。
沐秋刚才已经教会九皇子持刀的手势,此刻取来猪肉,又教一遍肉切片的手法,然后将菜刀留在案板上,也留下一句叮嘱,“肉片是要用来剁成肉馅的,不需要切得太薄,千万不要切到手。”
九皇子提过刀,在沐秋的眼下慢慢切了两片,这是第一次切肉,刀法难免迟疑,只要不切到手,一切就算完美。
“小哥乖乖练习切肉片吧。”
沐秋留下笑容,带走纤纤身影,到甘露阁里转一圈,查一查单子。
小麻花和小油条的行情很好,几乎每位娘娘都点过,冬五果糖葫芦更是这样,有的宫里一点就是二十支,估计是馋嘴的宫女央求了娘娘。
沐秋特意寻找过默嫔人的单子,除了点过冬五果糖葫芦,还点过蜜糖之福和顺顺茶,再就没有其他的。
蜜糖之福和顺顺茶,是以前沐秋和碧柔每天都要做几十遍的甜品,恍然一年匆匆而过,已经渐渐被后宫吃腻了,默嫔人却钟情于这两味甜品?
沐秋又想起风雪中擦肩而过的小太监,还有那句默小主不能吃咸甜热辣的食物。
如果说擦肩而过是巧合,如果说不能吃咸甜热辣的食物是巧合,可是蜜糖之福和顺顺茶也是巧合吗?
沐秋轻轻簇着眉目,疑心重重的踏出阁子,想立即去后宫问一问,默嫔人的宫殿在哪里?
刚刚走出御膳房的时候,迎面遇到熟悉的面孔,让沐秋暗暗叹了一口气,又不得不迎过去,轻轻低眉屈膝,“姐姐安好。”
“你是滚钉板告皇帝的风沐秋,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姐姐。”
六公主的大宫女酸酸的哼了一声,冷冷打量沐秋一眼,“你是换套衣服,还是直接过去?”
沐秋轻轻一笑,懒得理会大宫女的阴阳怪气,“我去给猫猫准备一些鱼肉,随后立即过去。”
捧着一小盒鱼肉,踏进六公主的宫殿时,绒白色的可爱小猫立即出来迎门,也许是猫鼻子很灵,已经闻到鱼肉的香味了。
沐秋抱着猫猫到了避风的地方,然后放下盒子打开盒盖,看着猫猫伸出小舌头舔着鱼肉,春晓不自觉地扬起笑容。
“猫猫,你乖乖吃,我不能陪你了。”
沐秋柔柔的摸一摸猫猫耳朵,随后踏向浅浅宫苑。
相遇六公主的时候,尊贵的公主正在小桥下扫雪,遥遥见到沐秋以后,欢快地轻轻摆手,“沐秋,我在这里。”
沐秋望见六公主脸色娇红,额头上似乎还有细细绒汗,看来扫雪这件事情不是摆摆样子,而是真的劳累了很久。
六公主举袖轻轻拭汗,双眸笑意盈盈,“沐秋,仅仅留下桥畔雪,一定会很美丽,对不对?”
沐秋婉儿一笑,轻轻低眉屈膝,柔柔的念一遍祝词,“婢女拜见六公主殿下,祝愿六公主殿下福寿安康。”
“沐秋,我究竟要求你多少次,才能让你对我不薄情?”六公主旋身将扫帚依在墙角,回眸时悠悠一笑,“沐秋,我的脚好冷,给我煮一壶甜酒吧,可以吗?”
聆风阁里,美酒飘香,公主殿下想喝甜酒,一定就能喝到甜酒,又何必问可不可以?
这壶酒是用炒香的麦米煮成的,除了有麦芯甜味儿,还有大麦清香。
用麦米煮的酒,往往会更加醇厚,也许是六公主酒量浅薄,也许是六公主心里喜悦,此刻红唇扬着微笑,彩霞飞上眉梢,“沐秋,我已经和皇后娘娘说了,你一定也很高兴,对不对?”
几天之前六公主提过这件事,希望沐秋能住进这座宫殿做厨娘,几天之后才能找沐秋说这个消息,看来六公主想见皇后一面并不易。
回忆先前,秦太医曾经说过,六公主是最像公主的公主,却也是最不受宠的公主。
现在,沐秋相信了这句话,除了因为六公主需要等这么多天才能见到皇后娘娘,还因为六公主亲自剪枝,亲自扫雪,宫殿里只有一个宫女,却见不到半个太监。
而且仅仅这一个宫女,又如此张扬跋扈,暗地里对秦太医矫揉造作,分明是没有将六公主放在眼里。
虽然沐秋明白了六公主的处境,却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公主了,望着秦太医的时候目泛桃花,却要给沐秋保媒,而今又想留沐秋在身旁,这究竟是演一出怎样的大戏?
六公主问沐秋高不高兴,沐秋不能说不高兴,只能婉儿一笑,再为六公主斟满酒。
六公主轻轻抿了一口,双腮更加红润了,“真甜真好喝,沐秋你也喝呀,好不好?”
沐秋浅浅啄了半口,低眉轻轻回话,“婢女还有事情要做,只能少喝一点点。”
“一点点就是恰恰好。”六公主端着酒盏,望向沐秋的眼睛,“沐秋,我跟秦太医说了,秦太医虽然挺失落的,却祝你早结连理,听上去真惹人心碎,不是吗?”
沐秋没有躲开六公主的目光,轻轻的直视回去,话音柔柔却言词烁烁,“六公主殿下,是秦太医大人亲口说的失落吗?”
“这……倒不曾亲口说出来。”躲开目光的人居然是六公主,浅浅品一口酒之后,又扬起红唇,“不过,我从秦太医的目光中,能见到……”
“六公主殿下,秦太医对婢女无意,婢女对秦太医无情,就是这样。”
沐秋再也不想在无形的压抑中对话,干脆痛痛快快的说出口,“六公主殿下对婢女的关怀,婢女感激不尽,可是婢女的确心有所属,如果公主殿下想知道是谁,婢女可以说出口。”
“不,沐秋,不要说,我……”六公主有一瞬间蹙起眉头,似乎有点慌乱,可是在轻轻放下酒盏以后,渐渐又变得贤淑端庄,“沐秋,就让那个人藏在你的心里吧,有一天我若喝到你和那个人的喜酒,也未尝不是一份惊喜,对吗?”
懂了,懂了,沐秋懂了,六公主向往的从来不是秦太医,而是云无心。
难怪要给沐秋保媒,只为了将沐秋嫁给秦太医,就能留下云无心。
不过,六公主对秦太医,也并非没有男女之情,否则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这又让沐秋不懂,或许事情原本就不复杂,六公主正在云无心和秦太医之间权衡,究竟该选哪一个?
天下事就是这样讽刺,六公主正在权衡的两个男子,倾心的都是坐在对面的沐秋。
“六公主殿下,如果皇后娘娘将婢女赐给殿下,婢女一定尽心尽力做事。”
沐秋不想再装下去了,轻轻饮了残酒,起身说了别词,“六公主殿下,婢女还有事情要做,不再打扰。”
屈膝行礼以后,沐秋旋身离去,背影犹如一束冬风,消失得冷漠无声。
六公主独自坐在空空的阁楼,端起酒盏时,手已经颤抖,这一刻就算噙着眼泪,这一刻就算面目苍白,也要高傲的扬起头颅,因为六公主是最像公主的公主。
沐秋一路大步匆匆,追进萧灵儿的宫殿,抓起桌案上的女儿红,满满斟了一盏,仰头一仰而尽。
放下酒盏时,气得柳眉紧蹙,“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萧灵儿疑惑的望着沐秋,从未见过沐秋如此急躁的模样,“风沐秋,你不是说,这些酒要留到对的日子才喝吗?”
“萧灵儿,我就是一个小小婢女,任谁都能随便欺负,我说的话几时有用过?”沐秋又斟了一盏酒,捧到唇边却喝不下去,只能郁郁的嘟囔一句,“喝一盏你剩下的酒,还这么小气的说我,不喝了。”
“风沐秋,你在哪儿惹了一肚子气就应该在哪儿骂回去,别到我这里撒野火!”
萧灵儿冷哼一声,提起裙摆,紧紧束入裙带,随后抓起床头的缨枪,踏前两步攥住沐秋的手腕,“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咱们不受欺负!”
沐秋见到萧灵儿眼睛里的烈烈杀气,无奈的叹一口气,“云无心欺负我了,你帮我打回来吧。”
“绣花枕头?”萧灵儿微微一愣,随后甩开沐秋的手腕,放回缨枪,悠然一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