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在说起阵法的时候,得意的就像谈起美食,似乎一切都胸有成竹。
云无心看着沐秋的得意,也随着轻轻扬起眉梢,“你真的能画出风后八阵图吗?”
“那时已经失传的阵法,只留下了名字而已,我怎么可能画得出?”沐秋婉儿一笑,星眸迎风,此刻这么调皮,尽是小女孩儿的骄傲,“只不过我将名字背得很熟,所以诈一下各路先锋官,果然是兵不厌诈,这一招挺好用的。”
云无心无奈的一笑,纵容了沐秋的顽皮,轻轻叹一口气,“如果诈不住,真的要你画下来,你该怎么办?”
“随便画八张图呗,反正也没人知道真假。”沐秋的心里面早就已经有答案了,所以才能回答的这么轻松,还随着绽放一朵笑容,“兵书里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时候虚可以变成实,假也可以变作真。”
两人说说笑笑,在不知不觉之间,已来到辽军狼主的营帐。
营帐正中坐着狼主,一身黑甲,戴着虎头兽帽,脚下踏着一整张虎皮。
侧翼站着许多刚才守阵的辽军将士,最显眼的莫过于一身白袍的灵儿。
狼主端起酒碗,一声重重的冷哼,“文武俊侯,好胆量!”
云无心岿然不动,沐秋却脸色苍白,刚才在阵法里,连云无心的名字都不敢喊,就是怕辽军知道云无心的尊贵身份。
可是现在却被狼主一语道破,想起刚才的遮遮掩掩真是可笑。
狼主点破云无心的身份以后,得意又狰狞的一笑,“云无心,你以为边城军里没有大辽的英雄吗?”
云无心回一束轻轻冷笑,“是英雄就敢留下真姓名,你安排在边城里的细作不是英雄,只是小老鼠而已。”
狼主饮了半碗酒,不与云无心斗口,纵声几次大笑以后,狠狠盯着云无心和沐秋,“能看懂大辽阵法吗?”
营帐里都是虎狼之将,嘲讽的声音盘绕在头顶,沐秋轻轻踏前一步,闪着一双最傲娇的星眸,“这么简单的排兵布局,不能算作是阵法,在中原只能被称作过家家,就连村口瞎子摆的棋局,也要比这里高明一万倍。”
这几句话轻轻柔柔的,和刚才那些嘲笑声比起来,简直弱不可闻。
可是这么柔弱的言词,却如此明目张胆的讥讽,而且出自一个纤细的小姑娘之口,更让人觉得刺痛。
满堂将士一片骂声,灵儿更是横着踏出一步,杏眸倒立的看着沐秋,冷冷的嘲讽一句,“小女娃儿,你身上的奶香味儿还没褪呢,快回家洗一洗吧。”
这句嘲讽又引来哄堂大笑,真的很无聊。
沐秋斜了一眼灵儿,上下打量几眼,轻轻扬起唇角,“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在兵营里混了一身男人味儿,你爹爹和你哥哥知道吗?”
对于女人来说,名节高过一切,沐秋也知道这样说灵儿很脏,可是面对敌军,气势绝不可以输掉半分。
灵儿愤然大怒,纵身就扑,瞬间来到眼前,“我豁了你的嘴!”
云无心横了一步,接连推出七掌,无意伤人,只为了逼退灵儿。
掌底的寒风凛冽,袭向灵儿的肩头,灵儿旋身躲过了,却被掌风割落了几缕青丝。
营帐里的将士一见云无心动手了,立即各自抄起兵刃,围住了云无心和沐秋。
沐秋踏出云无心的身后,冷冷看着狼主,灵音掷地有声,“你最好别放我们回去,否则这座残兵败阵,一定七零八落。”
“不要动手!”狼主一声令下,众位将士退了半步,狼主阴沉着眉目,冷冷喝斥下去,“今天约定只许一个人关阵,你们却来了两个人,是你们不讲信用在前,现在只能留下一个,回去一个!”
“我留下!”
“留下我。”
这个时候没有丝毫迟疑,沐秋和云无心同时抢着开口,虽然用了不一样的词,心底的柔情却一模一样。
云无心转眸盯着沐秋,紧紧锁着剑眉,刚要开口的时候,却被沐秋放肆的按住嘴唇。
指尖如此柔软,沐秋的笑容也这么妩媚,怜音更是羞涩纤细,“傻瓜,别争了,客随主便,让狼主选一个吧。”
此刻堂上杀机四伏,堂下却如旖旎春风,惹得狼主重重拍碎桌案,“文武俊侯留下!”
沐秋羞涩的缩回指尖,转为轻轻牵起云无心的手,扬起眉梢看着狼主,“我还以为辽国的细作有多么了不起,却原来只知道文武俊侯,却不知道我是谁。”
狼主深深拧起浓眉,端起一碗酒,饶有兴趣地盯着沐秋,“小娃娃,你比文武俊侯更尊贵?”
沐秋眉如柳,眸如星,骄傲的笑容犹如春风,“我是中原九公主的义妹,文武俊侯的妻子!”
此话一出,满堂大惊,竟然没想到观阵之日,堂下站着一对夫妻。
“看狼主的模样,果然不知道我是谁,你们的细作太没用处了,该换人了。”
沐秋踏前一步,骄傲的扬起下巴,说了一句更让人惊诧的话,“狼主千万不能留下我,不然文武俊侯冲冠一怒为红颜,你们都会命丧黄泉的!”
原本以为沐秋曝出身份之后,会要求留下自己,却没想到现在反其道而行之,反而说不能留下自己。
眼前的小姑娘接连打出怪招,让所有人再也不敢小觑,狼主更是深深拧起眉毛,仔细看着沐秋的一颦一笑。
沐秋先前是用一只手牵着云无心,现在是用两只手抱住胳膊,星眸之内含情脉脉,“你会为我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红云飞霞,手儿柔软,眼眸清澈,娇音羸弱,这就是云无心曾经写下礼聘文书的沐秋,情愿抛却黄金土,只为一人铺十里红霞的沐秋。
然而,云无心的答案冰冷,更让人惊诧,“风沐秋,你是路边随手一朵野花,真以为我会娶你吗?”
沐秋轻轻看着云无心,慢慢放开手,婷婷退了两步,星眸蒙着雾水。
随后,从贴身荷包里取出一束红绳,轻轻挂在脖子上,眼泪滴落时,唇角扬起笑容,“这是你亲手为我种的相思豆,想不认也不行。”
沐秋的心前挂着一枚鸡血石印章,枫叶是云无心篆刻的,红绳是云无心编成的,相思豆是云无心串上的。
这是许久之前送给沐秋的相思豆,也许过了一千年,终于见到沐秋佩在心口前。
沐秋看着云无心笑了,轻轻扬起眉梢,“你目色中的灼灼深情,是藏不住的。”
云无心狠狠冷下一颗心,流转走恋恋不舍的目光,凝着寒霜望向狼主,“大丈夫当断则断,犹豫不决只叫人笑话!”
沐秋又踏近狼主一步,扬起骄傲的笑容,“如果狼主决定好了,我就要回去了。”
打过招呼以后,沐秋俏丽转身,婷婷走向营帐外,刚刚掀开帐帘的时候,突然听到狼主一声怒喝,“女娃娃留下,大辽英雄等着文武俊侯的冲冠一怒!”
沐秋蓦然回眸,深深望向云无心,目色如此安定,“云无心,水里火里,我等你。”
大局已定,无可更改,两军交战时,也不能只顾儿女私情而忘却国难。
云无心一步一寒霜,步步踏近沐秋,狠狠攥着柔软的小手,“风沐秋,水里火里,我找你。”
两人观阵却只有一人回转,云无心回到大帅营帐之后,召来各路先锋,一掌拍碎龙虎大案,双眸几乎喷出血来,“是谁将风沐秋放出城门的!”
各路先锋面面相觑,疑惑之后周五郎踏出半步,“秋姑娘是奉了小侯爷的密令,由大内密探护送出城的。”
大内密探只认定不认人——无双至尊!
云无心攥白了拳头,在心里恨了自己一万遍,沐秋一共用过两次无双至尊,第一次是两肋插刀,第二次独闯敌阵。
没有想到,放沐秋出城的竟然是云无心给的权利。
云无心几次起伏胸膛之后,从地上捡起帅令,“蛇牙先锋白青禾听令!”
终于要下令了,终于要迎来出城杀敌的这一刻了!
白青禾立即闪出身形,一声大吼,“末将在!”
云无心抛下令牌,冷音飘飘,“命你带领弓箭手一百人,长矛手一百人,快刀手一百人,从明天开始进山打猎。”
不是打仗而是打猎?这、这、这!
白青禾几乎不敢相信耳朵,没有捡起令牌,立即踏前一步,“小侯爷!大敌当前,秋姑娘身陷敌阵,我……”
“白青禾!”云无心一声怒斥,又跟了一声军令,“我不管是獐狍野鹿,还是野猪黑熊,每天一百只,若少一只,军法无情!”
云无心不顾白青禾的满眼疑惑,又甩下了第二支令牌,“熊胆先锋周五郎,命你带领二百个军厨,架起一百口大锅,将猎物肥肉熬成荤油,瘦肉做成肉干。”
白青禾和周五郎对视一眼,各自深深拧着眉头,狠狠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捡起令牌。
“鹰爪先锋方大寿!”云无心甩下了第三支令牌,“命你带领骑兵三百人,离开军营去买公牛,十日之内回转,不得少于五百头牛,若是少了一头,军法从事!”
“鹿跃先锋雷月荣!”云无心接连甩下第四支令牌,“命你带领步卒三百人,明天进山去割草料,每天割足三百筐,如果少了一筐,军法处置!”
“狼啸先锋徐子亮!”这是云无心甩下的第五支令牌,“命你督造军器库,每天造牛耳尖刀一百,盾牌三百,箭支一千,少了一个,提头来见!”
“灵猫先锋钱不遇!”云无心甩下第六支令牌,“命你带领步卒五百人,每天扎一千个稻草人,每个稻草人都要穿上辽兵的军服,若是少了一个,军法将你一刀两断!”
打下六条军令之后,云无心沉沉的拧着剑眉,“这些都是破阵之需,不可以有半点差错!”
各路先锋官收好令牌,告别云无心以后走出营帐,纷纷叹气摇头,“没见到文武俊侯画下阵图,却要全军打猎、买牛、扎稻草人,还以为杀了胡不晏之后能出城杀敌呢,原来还是做这些窝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