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和云无心都没有想到,找了许久的缨枪将竟然是一员女将。
女将策马转瞬而至,缨枪挽了一朵带刺的红花,直指沐秋的面目,喝出一声娇斥,“我叫灵儿,等你破阵!”
战袍烈烈,气势凌人,白衫如雪,像一朵风中的玉兰,真是高傲又直接。
这束娇斥,却换来沐秋的婉儿一笑,“破阵那天我不在,我会在边城里为你祭酒。”
这句话既巧妙又气人,暗喻灵儿一定会死在破阵当日。
灵儿一声怒喝,“既然你不来,我就先给你留一个记号!”
怒喝的同时,灵儿举枪就刺向沐秋,眼见着缨枪就要挑破耳朵,云无心突然在马背上腾飞,双腿打出凌空三踢。
一脚踢中枪头,一脚踢中马眼,一脚踢中手腕。
灵儿一记冷枪没有刺中沐秋,反而缨被踢得脱了手,战马也受了重重一踢,险些将灵儿坠落马下,一瞬间好狼狈。
“中原狗!”灵儿勒住马缰,狠狠一口啐向云无心,“半路偷袭,卑鄙小人!”
沐秋婉儿一笑,星眸闪动的看着灵儿,话音柔柔,“如果你不偷袭我。”
只说了这半句,其实就够了,不必要将话说得太满,也不必要将场面弄得太僵。
现在毕竟身处辽阵里,性命攸关是小事,带不回阵图却麻烦。
辽兵小卒为灵儿捡回缨枪,灵儿双枪架起一个攻势,杏目怒瞪云无心,“小白脸!破阵那天你来不来!”
云无心冰眸凝霜,轻轻冷笑,“破阵之日,我生擒你。”
“我等你!”
灵儿冷笑一声,提起马缰,马儿一声嘶鸣,在空中扬起前蹄,随后飞腾而去。
现在找到一只阵脚,又该去找第二只阵脚了。
沐秋遥遥望着灵儿策马远去,扭头问向云无心,“该用什么破双枪?”
“软鞭打双枪。”云无心低眉苦笑,有一点犹豫,“可是边城先锋没有使软鞭的战将。”
沐秋斜了云无心一眼,立即策马而动,留下一句让人皱起眉头的言语,“我看灵儿长得眉清目秀,你就挺合适的。”
这句话有一点点酸味儿,让云无心既甜蜜又苦笑,立即提起马缰,匆匆追上沐秋。
穿过几重兵之后,遥遥见到阵法里有三栋瘦高的木楼,正在随风轻摆。
策马来到木楼之下,见到每座木楼之顶有一间小小窗阁,每个窗阁里都守着一名战将。
楼顶的边栏是用利箭围成的,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支箭,也许几万几十万。
如果每一支箭都能带走一个士兵的性命,这些箭连十之二三都用不完。
沐秋和云无心接近木楼时,窗阁里的战将已经架起硬弓,蛮横的一句嘶吼,“再敢踏近箭楼一步,就把你们射成刺猬!”
箭楼之高,由上攻下易,由下攻上难,到底该怎么破?
沐秋停住马蹄,心里正在思索的时候,听到云无心一声叹息。
“为什么要叹气呢?”沐望着云无心,轻轻侧着眉目,“你怕攻不破箭楼?”
云无心淡淡苦笑,轻轻摇头:“我是惋惜箭楼上的战将,一箭未发,却已经都是死人了。”
沐秋低眉沉思一下,突然眼睛一亮,“我想到了仅有四笔的一个字,你呢?”
云无心抬头望望天空,再看看周围的荒草,悠悠一声笑,“秋干物燥,竟然会有人将自己关在木楼之顶,万一着火了,逃都没法逃。”
沐秋笑了,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了,四笔的一个字就是火。
找到箭楼以后,阵法就已经观过大半了。
阵之右手,刀将挡路。
阵之左手,盾将扬威。
阵之前脚,双枪巾帼。
阵之后脚,箭楼高耸。
现在是阵手和阵脚已经清清楚楚了,还剩下阵眼、阵心与阵魂了。
如果这座阵法有阵眼,应该不会是一个独眼阵。
“右手刀,左手盾,前脚风,后脚雨。”沐秋又念了这几句,随后跟了两个词,“左眼电,右眼雷。”
虽然沐秋能背熟兵书上的句子,却对兵器实在不熟悉,只好又无奈的问向云无心,“什么是电和雷呢?”
“电打流星,斧劈旱雷。”云无心轻轻解释了来由以后,立即给出答案,“左眼是流星锤,右眼是开山斧。”
流星锤,恐怕是兵器谱中最难学的一门技艺,既需要灵,又需要劲。
入门难,学成难,用好了更难,如此之难,为什么还要学呢?
因为出其不意,对手永远不知道流星锤是从个方向砸过来的。
无论是谁,能以一柄链子流星锤在军中赢得大将之位的,最好不要小觑。
沐秋和云无心在阵法里绕了几次,终于遇到了流星锤,这员战将果然威猛。
赤着上身,纵横了一身精肉,坐骑是一匹青花马,流星锤的链子有常人小臂一般粗细,锤头坠在地上,半陷进土。
用这么粗的链子坠流星,足见锤头的份量,任谁挨上一锤,恐怕会死相难看。
这员战将和流星锤一样高傲,沐秋去问姓名,却只是蔑笑一声,根本不理人。
随后找到的右眼开山斧也如出一辙。
斧头有半个车轮那么大,斧刃已经有几处崩裂,斧身上还有洗刷不净的经年残血。
开山斧一定历经争战无数,从布满伤痕的赤膊上就能看出来,不但不遮掩这些伤疤,更将它们暴露在外面,只看一眼,就让人胆寒。
沐秋也问了开山斧的姓名,同样是自讨无趣。
云无心目色冰寒,面沉如水,沐秋还以为云无心在生闷气,立即柔柔的宽慰着,“两军交战,我们是敌,人家不理我们,也在情理之中,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可惜。”云无心凄凄一声长叹,似乎有点遗憾,“这两条血性大汉,既然不肯报上名字,只能做我们刀下的无名之鬼。”
听到云无心这样说,沐秋先是撇了撇嘴,随后轻轻一笑,“你已经想到对付他们的办法了,对不对?”
“双刀破长斧,暗器打流星。”云无心满面得意,望着沐秋也回了一束笑容,“边城里刚好有双刀先锋和擅使暗器的先锋。”
看来云无心计划好了用谁来对付流星锤和开山斧,此刻已经胜算在握了,沐秋羞涩的不敢看向英姿的少年郎,轻轻一束柔音,“还有阵心和阵魂。”
云无心轻轻看着沐秋,唇角初初一丝笑容,无论红颜微微蹙着眉头,还是柔柔挽着青丝,每一个瞬间都美不胜收,深深融化在心头。
沐秋努力想着兵书上关于阵心和阵魂的描述,想了十几种可能,蓦然摸到一丝光明,立即抬起双眸望向云无心,却遇到那双眼眸里浓浓的春风。
“你这人,真是……”沐秋躲开灼灼目色,红霞飞上眉梢,怜音越来越轻,“今天是来观阵的,不许这样看我。”
云无心看到沐秋眉梢上那抹红霞,已经紧紧缠绕在心头,谁也不能解开,连自己也不能。
不能。
“破阵之后,跟我回家。”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像是终身的誓言,烫红了心尖。
沐秋轻轻咬着红唇,不知该怎么回答,双眸盯着马蹄,一步一步踏碎枯草。
两匹马儿在敌阵里悠闲漫步,似乎人约晨曦初,人约黄昏后。
许久以后,沐秋才敢抬起眼眸,怜音依然轻柔,“我觉得这个阵法,心魂不分,心即是魂,魂即是心。”
云无心的灼灼目光从未舍得离开沐秋的眉梢,清冷的少年郎话音也柔柔如风,“该去哪里找心魂?”
沐秋低眉想了又想,有一点点犹豫和不确定,“去兵卒最少的地方试一试吧。”
冷风横起,天色渐渐昏暗,不知还有几场秋雨,即将迎来寒冬。
沐秋的战袍染红了秋风,融化了冰眸,今天特意披了和九公主一样的红袍,就是要给辽军看一看,城下那个美丽的红袍女将,永远也不会逝去!
马蹄轻轻,辗转了许多时候,绕过了数重铁甲,终于在乱阵之中望到了一片安静的空地。
地中铸着一个铁座椅,巨大,乌黑,油亮。
铁座椅里大刀阔马的坐着一个短发人,已过半百的年纪,浓眉环眼厚唇,半挂着一袭猩红的血衣,双耳各坠着一颗虎牙,皮肤黝黑,两只拳头全是老茧,像粗糙的砂锅。
短发人似乎在沉睡,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手里也没有兵器,可是无论他的兵器是什么,也不可能在手背上练出茧子。
沐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唇角轻轻一笑,飘飘落下两个字,“懂了。”
随后沐秋对云无心转眸一笑,提起马缰,离开了这方清静地。
现在已经观完了阵法,找到了所有关隘,心里也有了一些计划,唯独最后的阵中心魂有一点诡异。
沐秋和云无心去向辽军狼主的营帐时,轻轻说了刚才的短发人,“手背上那些老茧,是常年牵着皮缰绳留下的。”
云无心想一想皮缰绳,立即明白了短发人的兵器,“野兽之主。”
“先前从这里杀出去的兄弟们,有许多是被野兽咬伤的。”沐秋冷冷一哼,骄傲的扬起眉梢,“辽军虽然将野兽藏起来了,可是却藏不住风里的兽毛,也藏不住的野兽的腥骚味道。”
笑过之后,沐秋轻轻凑近云无心,傲音飘飘,“我知道一个阵法,一定能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