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丝,晨风清冷。
稍微休整一下之后,马队又要踏上行程。
九公主取了一套马鞍缰绳,亲自套在青花白马上,轻轻的拍了拍马鬃,像是在和朋友说话,“小白脸儿,我把你送给我朋友了,你要讲点义气,不要欺负风沐秋。”
打过招呼以后,九公主回眸看一眼沐秋,微微扬起眉梢,“用不用我扶你上马?”
沐秋几步走近,也柔柔的摸一摸马鬃,真挚的招呼一句,“小白脸儿你好,我叫风沐秋,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轻音落下,沐秋单足踏上马蹬,只手牵住缰绳,轻轻一旋身,婷婷落在马背上,像从天而降的一朵海棠花。
“风沐秋,原来你会骑马!”
九公主星眸闪亮,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喜,立即几步跃到踏雪桃红身旁,纵身一跃上了马,对沐秋挑战的扬起眉梢,“风沐秋,敢不敢和我赛一场?”
桃红如风,白驹如雪,两匹马儿犹如离弦之箭,卷起黄沙青叶,冲向雨丝尽头。
春风拂摇着青丝,眼泪飞入云里,不知多久没有这样自由过了,尽管心里还有许多难舍难离,沐秋终于开心的笑了一回。
骏马冲了一阵,遥遥见到前面有一座小镇,两位姑娘收短了马缰,相视一笑,笑出声音。
九公主的笑容如此骄傲,灵音也这样俏丽,“风沐秋,我领先一个马身,我赢了!”
沐秋无奈的点点头,轻轻一撇嘴,眉目悠悠,“进了小镇以后,我请九公主吃面吧。”
“必须你亲手做才行!”
两匹马儿悠悠漫步,一边等着马队,一边去向小镇。
九公主趁着现在没有人在左右,轻轻叮嘱沐秋,“咱们是便装行路,不要再叫我九公主,我叫你小秋妹,你叫我小九姐吧。”
如果在皇城里,敢与公主论姐妹,就是大不敬的罪过,可是现在离都城很远了,九公主又是如此不拘小节的人,沐秋也不矫揉造作,甜甜唤一声,“小九姐。”
现在是临近中午时分,小镇里很热闹,路边小摊上有冒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还能听到打铁铺里的叮当声,街面上偶尔有熟人打着招呼,偶尔有陌生人之间不和气的争吵。
如此真实又平凡的人间,真是让人心生感动。
进了小镇以后,九公主先打发马队去驿站安顿,然后带着沐秋换了两身男装,在街道上闲逛。
沐秋穿一身葱绿公子服,九公主着一袭湛蓝骑猎装,一文一武,各显其美。
九公主打量着沐秋扮公子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小秋妹,你穿男装也太俊俏了,真像我养的小情郎。”
“哎呀,九,小九姐,你也穿着男装却这样说我,这是有伤风化,当心吃上官司。”
沐秋红着脸而回敬了一句,然后学着文生公子的模样,双手交叠于宽袖中,深深施了一礼,“小九哥,快去吃面吧,我饿了。”
餐馆里正是上客的时候,食客们熙熙攘攘,说着天南地北,一片热闹的景象。
沐秋和九公主踏进餐馆时,除了小二哥立即上来迎客,也吸引了许多食客的目光,估计在小镇里很少见到如此清秀的男子。
九公主将佩刀摆在桌上,先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小二哥,“一壶素米酒,两碗尼姑面,四碟春时鲜,剩下的钱给小二哥买茶叶。”
小二哥高高兴兴的道了谢,去后厨下单子去了。
沐秋取了两双筷子,用丝绢擦了又擦,递给九公主一双,微微蹙着眉目,“中午就不喝酒吧?”
九公主在指尖转着筷子,悄悄凑近沐秋,“这家店不是黑店,喝一点无所谓。”
“黑店?”沐秋有点惊奇,也有点犹豫,“坏人两个字又不写在脸上,防人之心不可无。”
九公主轻轻一笑,摸一摸光滑的桌面,轻轻对沐秋说了几个经验,“桌子和凳子上没有刀枪印儿,掌柜的和小二哥手上没有刀枪茧,桌椅的布局里没有阵法,筷子上也没沾着人油。”
人油?
听到这么恐怖的词,沐秋立即脸色苍白,甚至现在都不敢看一眼筷子。
九公主似乎就喜欢看沐秋此刻又害怕又委屈的模样,还在继续说下去,“我之所以点素面和时鲜,就是防着店家上来不干净的肉,不过你也不要着急,这一路还长着呢,我们肯定能遇到黑店。”
每一句话都是轻飘飘的,落在心里却是暗幽幽的,沐秋无奈的揉一揉额头,软软的求一句,“小九哥,以后住驿站吧。”
小二哥的手脚很勤快,很快就上齐了酒菜,因为得了赏钱,还特意给菜碟儿加了量。
九公主挑了几根面条,吃下去以后连连摇头,叹一口气放下筷子,“小秋弟,这碗面和你做的比起来,就像是用洗脚水煮的。”
沐秋也尝了一口面,汤的滋味有点薄,面也不够劲道,青菜烫过火了。
“还可以吧,也没小九哥说的那么难吃。”沐秋婉儿一笑,夹了一颗蜜糖酸杏给九公主,“我们吃完快点回驿站吧,我困了。”
“你要是觉得可以,两碗面都归你。”九公主将自己眼下的面条推给沐秋,扭头就招呼,“小二哥,我们去后厨煮两碗尼姑面行吗?”
小二哥正赶过来的时候,九公主斜了一眼沐秋,“你闭嘴,这是你输给我的。”
沐秋无奈的轻轻叹息,看来万大姐说的没错,不能将大人物的舌头养刁,否则真的不好伺候。
小二哥赶来以后满脸笑容,“客爷,小店的厨子在王府厨房里伺候过席面儿,面条不会不灵吧?”
“给别人吃也许够了,给我们吃却不够。”九公主又摸出一小块碎银子,轻轻摆在桌上,“我们只想去后厨煮两碗面,这不是让人为难的事,小二哥你说呢?”
小二哥收了银子,立即满面堆笑,“客爷,我带路。”
一进后厨里面,小二哥说了来意,大厨子立即摔了擦汗白巾,气哼哼的坐下,“我看看谁能把尼姑面煮出花来?”
九公主如此高傲,当然不屑于和大厨子斗嘴,只是对沐秋轻轻一笑,“吃完面我们就回驿站。”
已经进了后厨了,也不必扭捏什么,沐秋去看了备好的面条,对大厨子轻轻一笑,“这是昨夜醒好的面,今天切成的面条,大师傅能将隔夜面条煮成这么鲜,真是了不起!”
尽管沐秋讲话很给面子,大厨子却依然不服气,随意拱了拱手,“好说,看小哥的手艺。”
沐秋规矩的向大师傅施了一个男子礼,随后轻轻束起袖口,在锅里入了冷水,紧接着抓了一把面条顺到水中。
这一招让所有人都疑惑,从来煮面条都是沸水,这位小公子却用冷水。
沐秋取了煮面的长筷子,拨着面条顺着一个方向转动,连同汤水也打起旋来,像湖水里的一朵涟漪。
柴火越来越旺,冷水渐渐初沸,沐秋灵腕转动,又使了一股巧劲,让面条在水中犹如一条白龙,顺着锅沿游动。
沐秋放下筷子,任由面条在水中盘旋,取了一根葱,剥去三层皮,只留下小指一样细,然后切成葱花。
在沐秋用刀工的时候,大厨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色已不像初见时那样狂妄了。
备好了葱花以后,沐秋用清水、辣椒沫、蒜茸调好了一碗酱油。
回头看一看水中的面条,已经吸饱了汤汁,游动的没有那么快了,渐渐失去了余力。
现在的面条应该刚刚好,沐秋果断的挑出面条,分入三只大碗中,每一碗淋上调好的清水酱油,再撒一把葱花。
沐秋将第一碗面条献给大厨子,谦虚的笑一笑,“小弟不敢和大师傅拼比厨艺,只敢煮一碗混汤面,以供大师傅取笑。”
献过第一碗面之后,沐秋又捧给九公主第二碗,紧接着端起第三碗,紧紧催促着,“小九哥,快走吧。”
倔强的九公主不肯离去,对大厨子得意的扬起眉梢,“厨子,尝一尝。”
葱香和面香渐渐融合在一起,清水酱油提了鲜味儿,香气钻入大厨子的鼻子,顿时觉得满堂鲜香。
大厨子急忙用筷子将面条拌匀,忍着烫嘴尝了足足一大口,然后愣愣的说不出话。
九公主见到了大厨子不可置信的表情,随之绽放一朵俏丽的笑容,终于得意的离开后厨了。
回到饭桌上,九公主拌匀了面,吃了一口之后,立即点亮双眸,“小秋弟,这碗面条叫什么名字?”
沐秋轻轻蹙着眉,无奈的叹一口气,“随便煮的,哪有名字,吃完快点回驿站吧。”
“这么好吃的面,我才不信没名字。”九公主一边吃面,一边费力的动着脑筋,“冷水面,酱油面,葱花面,隔夜面?”
正在九公主猜着玩的时候,餐馆掌柜的带着大厨子和小二哥,匆匆赶到桌旁,掌柜的退了一块碎银子,紧紧拱手作揖,“这顿饭小店不敢收钱,请客爷发个善心,赐下面条配方。”
九公主扬起眉梢,看向低着头的大厨子,轻轻笑了一句,“王府出来的厨子,你服不服?”
大厨子尴尬的脸色紫红,不断擦着额头上的汗,憨憨的说不出话来。
沐秋将碎银子退给掌柜的,低眉婉儿一笑,“就是一碗葱蒜拌面而已,如果大师傅喜欢吃,我就再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