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柳一笑在乱阵中的去向，沐秋终于得到了最清楚的答案，为了避免这个答案也含糊不清，沐秋甚至去问了快刀手指着的那几个伤兵。
这一次的答案没有半点不同，所有人都说亲眼见到柳一笑被勾矛钩进了敌阵，还留下一句英雄般的嘶吼，“杀出去，为兄弟们报仇！”
这的确挺英雄的，自己性命堪忧，还在想着兄弟们，怎能不让人热血沸腾？
知道了这一切后，沐秋又去问了之前那些说见到柳一笑战死的人，结果现在这群人的答案变了，不再坚持说看到柳一笑战死了，只说当时受了重伤，以为那个战死的人是柳一笑。
沐秋一一记下这群人的姓名，随后去找了九公主，九公主刚好也问出了许多话要对沐秋说，伤兵营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两位姑娘匆匆策马回府。
沐秋没有心思煮酒，立即问向九公主，“为什么柳一笑坠马以后，不是被辽兵快刀乱枪的砍死，而是要拖入敌阵呢？”
九公主冷笑一声，也说了自己的猜测，“辽贼的追兵说柳一笑被大卸八块了，如果要杀柳一笑，为什么不在坠马的一瞬间就杀掉呢？”
这种结局实在让人太怀疑了，更印证了之前的猜测，柳一笑是辽国人，因为猜到身份已经暴露了，所以借着破阵之际回归辽国了。
尽管这种猜测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奈何还是没有证据，谁又能去辽军里把柳一笑翻出来呢？
可是九公主接下来讲的话，却是实实在在的有证据，“我问过许多伤兵了，兄弟们都说辽军的阵法布局里有箭楼，还有驯化过可以上战场的野兽，可是柳一笑画的阵图里没有！”
“一定是这样的。”沐秋越说越觉得这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我也听军医说过，有一些伤口不像是刀枪伤，更像是被野兽撕扯的。”
九公主反手泼了茶，目色越来越冰寒，“风沐秋，跟我去找胡不晏，我管他吐血不吐血，只要活着就得见我！”
弄明白这一切之后，沐秋和九公主策马来到大帅府，见了胡不晏。
胡不晏勉强撑着坐起来，气息异常虚弱，颤颤巍巍地要给九公主行礼，九公主却没有好气的拦了一句，“免了这些俗套吧，咱们直接说事儿。”
这件事情要说一会儿时间，沐秋也不想九公主和胡不晏翻脸，独自去煮水烹了茶，特意在胡不晏的茶杯里加了两颗红枣，可以顺畅一下气血。
九公主坐下，冷冷的看着胡不晏，言辞如此直接，像一道闪电惊雷，“柳一笑是辽国人。”
胡不晏刚刚端起茶盏，听到这种话，浑身一个冷颤，茶汤立即烫了手，“九公主殿下，柳先锋殉国不久，这是哪里传来的谣言？”
“殉国？”九公主冷笑一声，盯着胡不晏的眼睛，“大帅哪只眼睛看到柳一笑的尸体了？”
“本帅虽然不曾看到，却听杀回城的兄弟们说过，柳先锋的确战死沙场了。”胡不晏紧紧低下头，无尽哀伤的叹一口气，“辽贼野蛮残暴，怎么将柳先锋的尸首奉还呢？”
“这件事真的很巧，我也听杀回城的兄弟们说过，柳一笑只是被绊落马下，被辽兵生擒了。”
九公主说过这句话，立即反问胡不晏三个问题，“柳一笑的祖籍是哪里？一个在军队里干杂活的小孩儿是怎么学会认字的？又是怎么得到阵法图的？”
接连三个问题，像三支凌厉的快箭刺中眉心，让胡不晏愣了好久之后，沉沉一声叹息，“如果见不到尸首就不算殉国，那陆先锋也是辽国人吗？”
九公主端起茶盏，目色冰寒的轻轻一笑，“陆先锋可没有画一张错的辽军阵图。”
胡不晏抬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九公主，想问又不敢问，就是呆呆的发愣。
“没错，我是没去观阵，可是柳一笑画的阵图里没有箭楼和野兽！”九公主轻轻饮一口茶，冷音凝结了寒霜，“兄弟们身上却有箭伤和野兽的抓咬伤，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胡不晏低头想了想，唇角犹豫地说了一个猜测，“或许……在柳先锋观阵的时候，辽军故意隐藏了野兽？”
“野兽好藏，箭楼怎么藏？”九公主放下茶盏，冷眼看着胡不晏，“莫非，大帅在给柳一笑开脱？”
胡不晏深深拧着眉头，言辞之间饱含顾虑，“大战之时，不能随意猜忌战将，会寒了军心，尤其是对刚刚战死沙场的英灵，更不能无端揣测。”
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只有军心凝聚才能够打胜仗，边城先后战死了两名先锋官，兄弟们正是群情激荡的时候，如果现在指责柳一笑是辽国人，也许只有弊而没有利。
沐秋敬了一盏茶，柔柔的问了胡不晏一句，“大帅，先不论柳一笑是否战死沙场，或是哪国人，兄弟们身上的伤口，已足以证明阵法图至少有疏漏，是不是该重新观阵呢？”
胡不晏没有滋味的品一口茶，传了一道命令下去，“请军医过来。”
军医来了以后，证实了九公主和沐秋的说法没有错，胡不晏立即遣退了所有人，犹豫了很久以后，终于做了决定，“重新观阵！”
随后，胡不晏立即颤颤巍巍的起身行礼，言语切切的嘱托，“请求九公主殿下，先不要将对柳一笑的猜忌说给旁人听，千万不能乱了军心。”
求过之后，胡不晏眉目哀愁地叹了一口气，“待到破阵之日后，真相总会浮出水面，那时该奖的就奖，该杀的就杀。”
作为一名三军统帅，要事事顾全大局，为了安定军心，这个要求非常合理，沐秋和九公主没有理由拒绝。
胡不晏亲耳听到九公主答应以后，立即命令人取来笔墨纸砚，提起笔时，英雄气长，“本帅这就写下约战文书给辽贼狼主，定好日期二次观阵！”
无论如何，沐秋和九公主总算没白折腾，两位姑娘相信，只要拿到了对的阵法图，中原军一定能大破辽贼。
回府的路上马蹄悠悠，心情蓦然变好了一点点，九公主疑惑的看着沐秋，“胡不晏的眼泪说来就能来，有人就有这种本事，这也不值得太惊讶，可是说吐血就能吐血，这实在也太邪门了。”
知道可以二次观阵以后，沐秋的唇角终于也有了笑容，于是扬起眉梢看着九公主，“如果小九姐想学这一招，我可以教你。”
“你会？”九公主盯着沐秋的弯月红唇，挑战的一笑，“现在吐给我看看？”
“现在可不行，我得先去集市上买一条鱼，取了鱼泡装满血含在舌头底下，然后就可以吐给你看了。”沐秋得意的撇撇嘴，悠悠一笑，“我在吐血的时候，保证能看出你的眼泪，真的可惨可惨了。”
九公主想了想，突然瞪大眼睛，“就这么简单？”
沐秋深深点点头，笑意自得，“就这么简单。”
“你居然连这个都会？”九公主停住马蹄，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听到了一些什么，反口回敬了一句，“风沐秋，你他娘的也太阴险了！”
回到府宅以后，终于有了一些心情，沐秋做了一桌好菜，烫了两壶好酒，揶揄的问向九公主，“我去请小九姐夫回家吃饭吧，然后我早点回寝房睡觉，留你们两个小别胜新婚。”
“风沐秋，你一个没出阁子的大姑娘，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九公主微微一笑，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沐秋，话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哎，哎哎，你老实跟我说，你娘亲到底教没教过你，小别胜新婚是什么意思？”
沐秋瞬间红了脸，硬撑着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模样，“这还用人教吗，就是不经常见面的小夫妻，突然见了面，大家都很高兴，简直比刚成婚那天还高兴。”
“哼，黄毛丫头小屁孩儿。”九公主笑骂一句，红云悄悄爬上眉梢，望着沐秋深深一笑，“总有一天，云无心会教你这些的。”
沐秋看到九公主脸红了，也不敢还嘴了，只是匆匆斟了酒，心里却知道这是一件羞人的事。
九公主遥遥望着龙虎先锋营方向的夜空，明眸里有遮掩不住的深深思念，红唇边也有恋恋难舍的牵挂，“先让冤家痛痛快快的打一个胜仗，以后我欺负他的日子还长着呢。”
边城的夏夜很凉快，起风的时候甚至有点凉。
沐秋饮酒的时候望向窗外落花，心里莫名涌起淡淡哀伤，“时间过得真快，秋天要来了吗？”
九公主听到沐秋的怜音羸弱，居然真的看到沐秋眼底泛红，于是苦涩的说一句玩笑，“都说女子悲春，男子苦秋，你怎么也怜惜落花了？”
沐秋轻轻吸去泪滴，凄然的笑一笑，“去年秋天，我爹爹被抓入狱了，我怕今年秋天又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九公主陪着沐秋沉默一会儿，随后端起酒杯轻轻碰了沐秋的额头，唇角扬起骄傲的笑容，“小秋妹，你的生命里如今有了我，以后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没有了，你信不信？”
沐秋揉着额头，看着九公主美丽的脸庞，心里明明是甜甜的，却不知为什么，唇角一笑，眼泪就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