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越来越如沐秋和九公主所想象了,柳一笑到底是哪国人,果然是云里雾里说不清楚。
殷天破肚囊肥大,既然已经破例吃了第一口军营小灶炖的鱼,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可能是因为深深记住了沐秋刚才念的鱼谱:鲢鱼头,草鱼尾,鲤鱼肚子鲶鱼嘴。
所以现在筷子不停的在三大锅里翻着这些宝贝,又让九公主狠狠斥责了一句,“筷子能不能别乱翻,吃东西能不能别吧唧嘴?”
九公主发脾气了,殷天破不敢反抗,只能憨憨的一笑,随后用手遮住嘴,努力的不嚼出声音。
反正这夫妻俩永远用吵闹做恩爱,沐秋早已见怪不怪了,现在却在深深思索一个问题,“自幼失去双亲的小孩儿,在兵营里又总被欺负,是从哪里得到的阵法图,又怎么会识字呢?”
九公主用筷子敲了殷天破的酒盏,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憨货,你的半拉那啥问你话呢,听到没有?”
殷天破从碗里抬起脸,有点歉意的看着沐秋,“啥?”
沐秋看着殷天破胡子上沾了鱼汤,无奈的轻轻苦笑,又撇一撇嘴,“先解馋吧,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也许温柔似水的沐秋等得及,火爆脾气的九公主却怎么等得及?
九公主狠狠灌了殷天破三大碗酒,随后出手如兰,抢了筷子,一连打出三个问题,“柳一笑祖籍在哪里?柳一笑为什么识字?柳一笑从哪得到的阵法图?”
这三个问题快如闪电,从九公主嘴里说出来的话,只要流入殷天破的耳朵,简直比军令还管用。
可是殷天破的答案却让人丧气,三个问题的答案都一样,“俺不知道。”
“你那脑袋是榆木疙瘩吗,一问三不知,还好意思吃我们的鱼!”九公主气得几乎跳起来,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人了,“殷天破!不知道就给我问去,如果问不出个子午卯酉,你休想再踏入家门半步!”
九公主气得娇面泛红,殷天破被吼得莫名其妙,这样问下去不是办法,只会以不愉快收场。
沐秋匆匆起身,侧了一步挡住九公主的冷冷目光,随后问了两个殷天破一定知道答案的问题,“柳一笑摆阵法吓退辽军的时候,一个辽兵也没杀过吗?柳一笑用什么兵器?”
听到这两个问题,殷天破立即挺起胸膛,虽然问题是沐秋问的,却向九公主笑着回答,“辽狗们见到中原阵法就望风鼠窜了,柳一笑用一把震雷牛头镗。”
“牛头镗?”沐秋微微蹙着眉目,疑惑的望着殷天破,怯怯的一笑,“我没见过太多兵器,牛头镗长什么样子啊?”
“就是一个大铁棍子上套了一个熟铜铸造的牛头,主要是砸着用的,和长把锤、狼牙棒都是一类玩意儿,只不过要轻得多。”
对于兵器一类的问题,殷天破随口就能回答,而且讲的清清楚楚,“小秋妹子,你问这个干啥?”
“原来和辽国的狼牙棒差不多啊。”沐秋轻轻自言自语后,看着九公主甜甜的一笑,“小九姐,我看天上有乌云了,再不回家又要赶上大雨了。”
九公主跨过龙虎案,将筷子摔给了殷天破,狠狠斜了一眼,“一顿把三锅都吃完吧,撑死你!”
殷天破稀里糊涂的回答完问题,又稀里糊涂的看着两个姑娘要离去,急得立即站起来,“你们打听柳一笑干啥呀?”
九公主蓦然回头,高傲的一笑,“我要改嫁!”
说完之后,九公主甩动红袍,踏出营帐,像一抹骄傲的红霞。
殷天破瞬间急出满头汗,摔了筷子就追,却被沐秋的一朵轻轻笑容拦住了,“小九姐夫,休书已经被我吃了,你怕什么呢?”
沐秋婷婷出了营帐,快马如箭,追着九公主的踏雪桃红离开龙虎先锋营了。
殷天破在营帐外看看天,纳闷的挠挠头,“顶头一个大太阳,哪有乌云?”
雨后的日头更火辣,无论将马骑得多快,都惹了一身汗。
沐秋匆匆打了几鞭,遥遥的唤停了九公主,“小九姐,你去哪呀?”
九公主停了马蹄,等着沐秋追上来,高傲的扬起眉梢,“我去生擒柳一笑!”
“小九姐,你没有证据就抓边城先锋官,想引起军队哗变吗?”沐秋又催紧了几步马蹄,拦住踏雪桃红的去路,软软的求着,“小九姐,我已经进了鹤翼军营,总会想到办法的。”
“柳一笑来路不明,摆阵不斩敌军,使用辽国兵器,乱画阵法图,害死五千兵,这些难道不是证据吗?”九公主气红了眼睛,狠狠瞪着沐秋,“风沐秋,闪开!”
“摆阵吓退敌军是战功,牛头镗是中原兵器,你去观过阵吗,怎么知道阵法图是错的?”沐秋急得咬白樱唇,眉目索忧的望着九公主,“如果柳一笑这么反驳你,你怎么回答呢?”
“我回答个屁,一刀抹了柳一笑!”九公主狠狠叹了一口气,言语之间有万般无奈,“小秋妹,先不说你三五年之内能不能找到证据,就算找到证据了,这种通敌叛国的大案,也要经过初审再审三司会审,等案子都审清楚以后,都他娘的过去八十年了!”
“可是如果有证据,至少在审案的时候,柳一笑已经不是先锋官了。”
或许沐秋知道说这些并没有太多用,并拦不住杀气四溢的九公主,于是立即再劝一句,“小九姐,如果你想快点结束这件事,我还有一个办法,回家再说行吗,这里实在太晒了,求求你了。”
回了府宅以后,沐秋立即煮了一壶淡淡的果汁甜酒,再去地窖里取了一些碎冰镇凉。
又凉又甜的酒,也许会浇灭一些火气,九公主却依然脸色阴郁,斜斜的瞪着沐秋,“风沐秋,惹了祸有我顶着,我顶不住还有奶奶,真不知道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小九姐,如果惹了祸能轮到我顶着,我不会有半分犹豫的。”沐秋轻轻低着眉目,深深的叹一口索愁,“可是现在顶着祸的,却是整座边城,或许也是整个中原。”
也对,如果杀一个有嫌疑的柳一笑,就能退去敌军,估计谁也不会犹豫,现在却根本不是这么简单。
几盏甜酒入喉,九公主渐渐收敛了火气,蹙着眉头问沐秋,“你的办法呢?”
沐秋轻轻一笑,“胡不晏会摆鸿门宴,我们也会。”
九公主扬起眉梢,听着沐秋继续说下去,“我听说胡不晏的病体渐渐康育了,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我们就在府里摆一桌席,邀请各路先锋官,庆祝大帅身体安然无恙。”
“风沐秋,你想关门打狗?”
“恰恰相反,我想开城放犬。”沐秋斟了甜酒,轻轻啄一口,唇角悠悠笑,“柳一笑曾经要和大帅立下生死军令状,这是英雄所为,我们应该成全英雄。”
聪明人之间说话,往往不用费许多劲,有时候只说半句就能懂,九公主饮了半盏酒,深深点头,“让大帅命令柳一笑破阵杀敌,如果柳一笑全身而退,一定无法自圆其说。”
沐秋婉儿一笑,捉狭的望着九公主,“小九姐,酒席那晚,全靠你按住你的冤家不要抢功了。”
九公主饮了酒底,立即揶揄回去,“你不是憨货的半拉那啥吗,怎么指望我呢?”
沐秋眉梢飞红,婷婷起身,轻轻一哼,“我去设计菜单。”
九公主赫然起身,英姿飒爽,“我去写下生死军令状。”
沐秋去往书房时,婷婷走了两步,又蓦然回首,小脸儿憋得紫红,终于嘤嘤的问出口,“小九姐,你和小九姐夫说的那啥,究竟是那啥呀?”
“这个呀,是一句东北土话,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九公主说话的时候,慢慢走进沐秋,突然出手狠狠拍了沐秋的屁股,然后扬眉一笑,“半拉这个!”
“你们夫妻真是……”沐秋瞬间知道这是一句羞人的东北土话,脸色羞得更红了,佯装一副生气的模样,落下一句娇嗔,“谁要认小九姐做姐姐,谁要认小九姐夫做姐夫了?”
设计一桌美味酒席,对于沐秋来说,简直可以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就做出来了。
九公主向胡不晏和各大先锋营都撒了英雄帖,邀请各路豪杰齐聚,今夜共醉,以念血染黄沙的陆迅风。
先锋官们一步踏进院子时,就闻到奇异的香味儿,有东北的酱香,也有江南的花香。
菜香,酒也香。
沐秋用了一只青铜大鼎煮了玉米酒,酒底垫了抄熟的大麦。
酒甜,麦香。
今天的座次是九公主安排的,让了半个主人坐席给胡不晏,刻意将柳一笑安排到背对着门。
沐秋没有入席,只是为所有宾客斟了酒以后,紧紧守在九公主身后,眼睛有意无意的观察着柳一笑。
九公主端起酒盏,看一眼胡不晏,骄傲的扬起红唇,“今天我做东,第一碗酒我就当仁不让了,请各位英雄满饮这碗酒,莫忘中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