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除夕，宫里一派祥和。
到贵妃宫里做宫女，曾经是碧柔初入皇城时的梦想，如今梦想成真，伺候在秀贵妃身旁。
今天秀贵妃梳妆以后，问了碧柔一个问题，“小哑女，你会弹琴或者画画吗？”
弹琴或画画，似乎是每个千金小姐必学的东西，碧柔曾经也是千金小姐，当然也学过音律和作画。
此刻秀贵妃问了，于是轻轻点点头。
秀贵妃眼前一亮，“能画扇面吗？”
碧柔随着秀贵妃的吩咐，取了一张扇子面，眼神闪亮的看着秀贵妃。
秀贵妃疑惑的问回去，“能画就画呀，看着本宫干什么？”
碧柔暗暗叹了一口气，她的眼神沐秋能懂，小德子也能懂，却不是应该所有人都能懂的。
取了纸笔，轻轻写下疑问，以何为题？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看来不能说话确实有点麻烦。”秀贵妃侧头想了想，“就以美人为题吧。”
有些题目是千古流传的题目，美人就是其中之一。
碧柔调好了水墨丹青，配了工笔油彩，心里构思了图案，轻轻提起笔墨。
自从进入宫门，从不曾再动过画笔，这一次碧柔任性妄为，画出了心中的绝世美人。
终于慢慢落下最后一笔，碧柔有些鼻子发酸，轻启红唇，微微吹干了扇面。
扇面捧给了秀贵妃，娘娘看一眼画作，眼神有点疑惑，“竟然是背影？”
画上一个女人，背影窈窕，依偎在干枯的树下，遥遥远方战火纷飞，不知心爱之人能否卸甲而归？
秀贵妃盯着扇面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小哑女，本宫可能懂你的意思了。”
碧柔轻轻屈膝，似乎感谢娘娘的夸奖。
“红颜终究会老去，牵挂的心却依然如是。”秀贵妃看着扇面，凄然的一笑，“正如本宫现在，青春虽然不在了，对万岁牵挂的心却不曾变过。”
碧柔的眼睛瞬间明亮，狠狠点头，对秀贵妃竖起拇指。
秀贵妃合上扇面，轻轻一笑，“小哑女，你很聪明，专为本宫画了这个题目，可以让本宫献给万岁，再得到万岁的怜惜。”
碧柔轻轻低着头，不言不语，不奢求赏赐，只要不怪罪就很好。
秀贵妃点头笑一笑，再出一个题目，“本宫看过你的画了，你会弹什么琴？”
碧柔比划了一个怀抱琵琶的姿态，秀贵妃点了头，“书卷柜子上有一只琵琶，好久没有人弹了，你试试弦音吧。”
有了娘娘的吩咐，碧柔立即去了书房，踩着凳子取了一把琵琶。
琵琶早已蒙尘，幸好还没有干裂，用手绢细细擦拭以后，木色依然深沉。
丝弦已经松动了，碧柔小心的调好弦音，这才抱着琵琶返回秀贵妃的寝房。
碧柔怀抱琵琶，又美又怜。
弹一曲《十面埋伏》，叹一回霸王的无奈，悲一次痴情的虞姬。
十指灵动在弦上，瞬间将人带回战火纷飞的年代，似乎听见千军万马在厮杀，有人流尽最后一滴鲜血，有人唱着悲歌。
弦音震落了飞檐残雪，让曲调更加悲壮，最后一指收音，泪也滴落。
屋里沉默了许久，秀贵妃轻轻拭去眼角泪滴，凄惨的一笑，“本宫现在才懂，你刚才画的是虞姬。”
那个在枯树下盼望的女人，终究盼回了心爱之人，却匆匆丢了性命，成就一个千古悲剧。
秀贵妃感慨之后，发现碧柔指尖有血，立即召唤到身边，亲手用用丝绢为碧柔擦去指尖血，“只可惜你不能开口唱，否则一定感天动地。”
碧柔低下头，轻轻咽去苦涩，曾经像山泉一样美丽的歌声，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小哑女，从今以后，你的容颜是本宫的，你的双手也是本宫的。”秀贵妃扬起头，冷傲的下了命令，“以后你什么活都不许干，给本宫保护好这双手，你的容颜和你的双手，是我们的荣华富贵。”
其实碧柔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长在自己脸上的容颜会是秀贵妃的，为什么长在自己胳膊上的双手也是秀贵妃的？
又为什么容颜和双手可以是荣华富贵？
如果是的话，在御膳房和太医院里又为什么不是呢？
这些疑惑，也许有答案，也许没有答案，只能交给时间来验证了。
悦冬园里腊梅似火，烫红了许多女人的笑颜。
一条富贵的餐桌，正宫皇太后被众星捧月，人活一世，若能活到这种尊贵，死也无憾了。
沐秋惴惴踏进园子里，规矩的低着眉目，走到近前婷婷跪拜，“婢女拜见正宫皇太后娘娘，祝愿正宫皇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你就是做了秋露菊花的小厨娘？”一束慈祥的声音响起，不给人半点压抑，“你抬头，让哀家看看你。”
沐秋轻轻跪直身体，慢慢扬起脸儿，却始终低着眉目。
对面坐着好多娘娘，个个争艳斗芳，却在看清沐秋以后，不得不赞叹一句，“这小厨娘的样貌，还挺乖的。”
皇太后隐隐含笑，轻轻点头，“哀家许多年以前吃过秋露菊花，却是金菊花，说说你的白菊花吧。”
“奶奶，不是白菊花，就是白萝卜，不好吃，苦的！”
这个声音稚嫩也刁蛮，即便不用抬起眉目也知道，这是迷恋小侯爷的十七公主，所以视沐秋为敌。
皇太后宠溺的对十七公主皱皱眉头，随后又看沐秋，“小厨娘，你说你的，哀家听着呢。”
沐秋低眉顺目，娓娓道来，
“茶农们有一句口诀，春茶苦，夏茶涩，要好喝，秋白露。
婢女以白露秋茶入味，有微微茶香，也应一个秋字题目。
梅花之中红梅最艳，秋菊之中白菊最傲，今日娘娘落雪赏梅，配一朵最傲的白菊，更增添娘娘的傲人风采。
婢女没有做任何多彩盘饰，就是怕争夺了白菊的傲世无双。”
轻轻说完秋露白菊，听到皇太后几句赞许，“不做盘饰就是最好的盘饰，你的露水可以被阳光映成金色，也可以被腊梅映成红色，其实你是很伶俐的。”
皇太后也许很懂美食，所以明白沐秋的心思。
沐秋被皇太后夸赞，有点诚惶诚恐，随即轻轻磕头，“婢女多谢……”
十七公主嫉妒奶奶夸奖沐秋，立即撅着小嘴质问，“风沐秋，你的金镯子找到了吗？”
小姑娘的声音很响亮，所有人都能听清楚，于是有人立即疑惑，“小殿下，你认得这个小厨娘？”
“哼，不止我认识，云哥哥也认识。”十七公主酸酸的别着脸，似乎在用鼻子说话，“云哥哥，你说吧。”
云无心低着眉目，轻轻一笑，“奶奶，上次您用的瑶柱粥，也是眼前的小厨娘做的。”
“是吗？竟然这么有缘份。”皇太后似乎有点惊喜，立即吩咐沐秋，“小厨娘别跪了，起来说话吧。”
沐秋低着眉目站起来时，又听到皇太后问云无心，“我托你赏赐熬粥人，你赏了吗？”
“彩绣宫为我做了一条毛领子，我顺手给了小厨娘。”
十七公主瞪大眼睛，似乎恍然大悟，“原来是奶奶让赏的，我还以为云哥哥是对风沐秋……那个那个呢。”
“小孩子怎么乱说话！”皇太后训了十七公主一句，扭头又问沐秋，“小厨娘，为什么没在呈帖上见到你的签章？”
“婢女以前是刷碗蒸馒头的，刚刚调入凝雪阁，还没有制作签章。”
“难怪呢，唯有这道菜没有签章，所以你就跟着来了。”皇太后点点头，慈祥的笑一笑，“小厨娘，哀家赏你一块章料以作鼓励，愿你做出更多美味。”
说过以后，皇太后随口吩咐，“取一块鸡血石。”
身后的太监立即去取皇太后的赏赐，这让沐秋更加诚惶诚恐，还好没有忘了规矩，立即磕头谢恩。
这件事情看起来很完美，皇太后喜欢沐秋的手艺，沐秋得到皇太后的赏赐。
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完美的事情变得糟糕。
坐在边角里有一个皇子，盯着沐秋看了好久，终于起身向皇太后请求，“皇太后奶奶，我府里刚好缺个厨子，把小厨娘赏给我吧。”
皇子提了请求，坐在皇子身边的妃子立即笑魇如花，“母后皇太后，以后请您来五王府，都让这个小厨娘伺候您。”
听了皇子和妃子对皇太后的称呼，估计这是一对母子。
只用了这两句话，似乎就能决定沐秋的命运。
皇子更是有点按捺不及，直接向沐秋炫耀，“小厨娘，本殿下是皇子五殿下，你谢恩吧。”
沐秋低着眉目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这一下惹恼了皇子的母亲，声音也变得阴冷，“小厨娘，你不愿意吗？”
曾经，云无心也提过这件事，沐秋冷冷的拒绝了。
此刻，如果答应五皇子，就是打了小侯爷的脸，如果拒绝，就是得罪五皇子和娘娘。
两边都是惹不起的人，沐秋已经陷入绝境。
高高在上的云无心却一字不说，甚至端起一杯酒，非常感兴趣的看着沐秋，等着看沐秋能否解开这个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