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六公主的宫殿里很少见到珠宝玉器。
现在，堆了一桌子，六公主却要送给沐秋。
沐秋知道，如果继续拒绝下去，恐怕会你一句我一句的磨叽到天亮。
匆匆看一眼大大小小的盒子，沐秋取出一朵红玛瑙雕成的鬓边花，随后无奈的一笑，“殿下，只将这朵簪花赏赐给婢女吧。”
“沐秋，你的眼光真好，佩戴上一定很漂亮，不是吗？”六公主悠然的一笑，轻轻低下眉头，“沐秋，明夜是公主宴席，也会如今夜这样热闹吗？”
之所以低下眉目，也许是不愿意让沐秋看到期待的眼神，如果明夜的公主宴席，如前夜的娘娘宴席一般清冷，期待会落空，又该惹来多少伤心？
沐秋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心里逗了自己一句玩笑，天下果然没有白拿的礼物。
“公主们一向深居浅出，未必喜欢热闹吧。”沐秋先是悠悠的叹息一句，随后又侧头一笑，“不过，今夜殿下宫里笑语欢歌，明夜也不会太冷清的。”
“沐秋，其实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六公主悠悠走到茶案旁，斟了小小一盅茶水，凑到唇边，却无心饮下，“有的公主十五岁就嫁了，而我是唯一过了二十岁，还没有出嫁的公主，所以和皇妹的情感不深，有的甚至未曾谋面。”
凄凄婉婉的说过这些，过了许久以后，六公主轻轻饮了茶，挑起眉梢望着沐秋，“如果明夜没有皇妹来赴宴，我也不会难过的，沐秋，你相信我吗？”
说不难过，却泪光闪闪，怎能惹人不可怜？
沐秋躲开六公主的凄婉目色，转眸望一望窗缝里的一丝雪景，终究还是悠然的一笑，“明夜，我觉得，至少能来六个公主，加上殿下，可以凑一桌七仙女聚会。”
“沐秋，真的会吗？”
六公主期待的望着沐秋，狠狠的点头，“沐秋，我相信你，你的感觉一向很准，不是吗？”
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六公主依依不舍的离别，婷婷走到门旁，沐秋急忙收拾好礼盒追过去，“殿下，这些……”
“沐秋，如果退给我，我会很难堪，你一定不忍心我难堪，不是吗？”
六公主婉儿一笑，轻轻退出门阁，回手轻轻掩好，“沐秋，你我情同姐妹，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对吗？”
怀里抱着一堆礼盒，愣愣的望着雕花门阁，站了很久以后，终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沐秋放下礼盒，换了更厚的袜子和棉靴，穿了棉袄披风，匆匆到厨房里用蛋液煎了两盒剩饺子，随后踏着绒雪，再次追到九皇子的宫殿门前。
昨天早晨来过，今天半夜又来，守门侍卫已经认得沐秋了，“六公主府里的厨娘？”
如此深夜打扰，实在让人难为情，沐秋从绵套里取出两盒蛋煎饺子，送到侍卫手边，“侍卫大人，婢女奉了六公主的命令，有急事见九皇子，麻烦大人通融。”
侍卫打开盒盖，借着飞檐下的灯火，见到金黄色的饺子，闻到扑鼻的香气，随即忍不住抓了一只尝一尝，“小厨娘，这是你做的？”
沐秋浅浅一笑，退了半步，匆匆屈膝行了礼，“侍卫大人，请麻烦通融吧。”
“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饺子！”
侍卫感慨一句，又接连抓了两只饺子塞进嘴里，随后立即通报了九皇子府里。
当九皇子听到六公主府里的厨娘求见时，立即从被窝里爬出来，匆匆穿好衣衫，亲自降阶相迎。
迎进暖暖的偏殿，九皇子刚刚掩好门的时候，沐秋无奈的叹息，不情愿的说出口，“桃花，明夜，六个公主。”
听到这种话，让九皇子拍响了额头，表情简直比沐秋还苦涩，“师父，你今夜让我找十个皇子，明夜让我找六个公主，皇子和公主又不是苹果，怎么能一筐一筐的送？”
这种比喻，真是，真是，真是贴切。
“小桃花，如你人缘这么好，连太子哥和太子妃也能请到，六个公主并不难吧？”
沐秋实在无可奈何，也只能说一些耍赖的话，再抛出一点诱惑，“你今天晚上吃到的炸肉条，是用糕羊腿肉，小牛里脊，乳猪颈肉，再加上另外一种肉，四条肉丝拧在一起，挂上鸡蛋咸糊炸成的。”
九皇子默默用心记下了，喜悦的瞪大眼睛，“师父，另外一种肉是什么肉？”
既然已经耍赖了，沐秋干脆赖到底，而且赖的理直气壮，赖的扬起眉梢，“一条肉换六个公主，成不成交？”
“一条肉换六个公主，公主比苹果还便宜？”九皇子的清风小脸皱成了包子，连无奈的力气也没有了，“师父，你这也太……”
沐秋婉儿一笑，随后低眉屈膝，“九皇子殿下，婢女告退了。”
留下一句话，拔腿就走，还没有默默数到三个数，九皇子立即冲过来，张开双手挡在门前，“成交！”
“鹿肉。”沐秋婉儿一笑，“至于是鹿身上的哪条肉，明夜婢女见到六个公主赴宴以后，九皇子殿下肯定会知道。”
期待了半天，只听到一半的答案，勾的人火急火燎，还不如没听到。
九皇子仰天一声苦叹，“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这句诗词听进耳朵，流入心里，再加上九皇子此刻的苦涩模样，也逗得沐秋婉儿一笑。
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如今欲哭无泪，想一想是有点过分，沐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也只能再给一点甜头，“这种炸肉条是一套四味的菜色，有水里鱼，地上兽，天空鸟和草中鲜，婢女给九皇子殿下把这一套菜色都写下来，总不会吃亏了吧？”
“买一赠三？”九皇子立即收起满脸愁容，讨好的追到沐秋眼下，“我一定要记住今天的日子，这是师父第一次对我这么大方！”
“小桃花，你要是再敢骂我小气，这桩生意就不算数了。”
沐秋一蹬眼睛，立即吓的九皇子作揖求饶，险些跪在地上磕头，惹来沐秋勉强一笑，又委屈的叹息，“婢女被罚走三年俸禄，注定是个穷光蛋了，还怎么大方呀？”
嘟囔过后，沐秋郁郁的迈向门前，九皇子立即回头抓了一只钱囊，追过来捧到沐秋眼下，“师父，这里虽然钱不多，却是……”
“既然钱不多，你怎么好意思送过来？”沐秋看着鼓鼓囊囊的华绣钱囊，随后轻轻推开门，“小桃花，你还没有被封王建府，现在只是个穷皇子，又能比我强到哪儿去？”
沐秋几步跨入飘雪，回眸微微一笑，“下次你再流不尽许多愁，就随着一江春水向东流吧。”
回去的路上，慢慢起了微风，看着眼前细雪纷飞，沐秋无奈的摇摇头。
如果明夜真的能来六个公主，再加上今夜的十二个皇子，不知不觉之间，沐秋已经惊动了十八个皇家血脉。
一个罪臣之女，尤其刚刚被皇后责罚，扭过头就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情，是不是也太狂妄了？
沐秋停住脚步，戚戚的仰天望雪，一直望尽深深夜空，委屈的跺跺脚，又撇一撇红唇，“云无心，你就这么扔下我不管了，等你回来以后，我罚你一百天不许和我说话！”
埋怨的话刚刚说出口，沐秋又深深呼了一口寒气，“好吧，我知道一百天太多了，那就十天吧，要不一天，或者一个时辰……”
白雪下，红墙边。
寂寞的姑娘正在和自己说着悄悄话，趁着没有人的时候，轻轻红了眼眶，指尖抹去泪滴以后，骄傲的扬起眉梢，“也不知道你现在想不想我，我才不会为你掉眼泪呢。”
时而笑，时而哭，像一个傻瓜。
或许苦，或许甜，没有爱过的人，尝不到这种滋味。
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可以回到寝房里睡觉了，听着墙外的更鼓声，又是无奈的叹息，睡不了三个时辰又得起床和面、醒面、调馅、擀皮……
别说，小桃花还真是人缘不错呢，晚上的确陆陆续续的来了六个公主，只不过一个比一个来的晚，一个比一个更骄傲。
公主们聚在一起和皇子们聚在一起大不相同，没有喧嚣和热闹，只有安静和优雅，偶尔几句对话，还要绵里藏针。
六公主和沐秋的席间合奏，甚至比昨夜更加流畅，却没有收到和昨夜同样的欢呼和掌声，只是几束优雅的点头微笑，偶尔还有一点点不屑的目光。
唉，争芳斗艳，攀比奢靡，比谁更骄傲，这不正是公主们的拿手好戏吗？
总算应付过这一场宴席，以为平安无事的时候，小红杏儿又和哪个公主带来的宫女，在后堂吵翻了天。
几个公主匆匆追过去，刚巧看到小红杏儿跳起来骂人，“前些日子羽妃带着宫女上门欺负默嫔人，害了默嫔人小产，结果羽妃全宫全家陪葬，你今天也要这样害你们家公主吗？”
默嫔人小产？
听到这五个字的沐秋心头一颤，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有点莫名其妙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