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楼里并不富贵,一切都端庄典雅,六公主向太子妃问候了岁岁平安,太子妃也回了礼数,互相说了许多吉祥话。
陪侍宫女还没有回来,沐秋主动请了命,独自去烹水煮茶了。
太子妃落落大方的邀请六公主观尽了童心楼,婷婷落座的时候,温柔的一笑,“六皇妹,中午留下吃饭吧。”
大年初二登门拜年,留下客人吃午饭,这句邀请其实很平常,可是却在六公主的意料之外。
在来太子府的路上,最坏的打算就是扑一个空,然后托付几句吉祥话,放下礼物就告别了,能在童心楼里见到太子妃,已经可以算作惊喜了,更没想过终有一日能在太子府里用膳。
六公主优雅的笑一笑,悄悄藏起局促和惊喜,心里很期盼,嘴上却不说,轻轻绕着弯子,“皇嫂,我平时就深居浅出,过年更是不喜欢凑热闹,今年是我第一次到其他宫里拜年,如果有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皇嫂担待。”
“六皇妹,姑嫂之间何必说担待不担待?”太子妃温柔一笑,似乎略有同感,“平日里如果不是有太子哥带着我,其实我也不出门的。”
两个人随随便便说了几句客套话,沐秋轻轻奉上了茶盏,随后静静的守在六公主身后。
太子妃打开茶盏盖碗的时候,蓦然间婉儿一笑,“小妹,自从那天你在茶汤里入了一枚荔枝,以后太子哥再喝茶时,也习惯了加一枚荔枝。”
这句话音柔柔落下,让六公主轻轻点亮了眼眸,随后回头看一看沐秋,目色里不喜不悲,“原来荔枝可以入茶,我却从未尝过,不是吗?”
沐秋低头一笑,浅浅无言。
太子妃奇怪的望一望六公主,也见到沐秋低眉不语,只能在心里幽幽叹息,没想到不经意间的一句家常话,竟然连累了沐秋受主人埋怨。
六公主转头以后,优雅地品了一口茶,随后又接了一句赞叹,“皇嫂,小妹煮的茶水,总是浓薄正好,香甜相宜,对吗?”
埋怨也是六公主,夸奖也是六公主,一时晴天一时阴天,只让太子妃默默无言的暗暗叹息,不知小妹每天过着怎样的日子?
夸过以后,六公主又转头望着沐秋,深深一笑,“我随着皇嫂唤你做小妹,你一定不会怪我的,是吗?”
沐秋轻轻点头微笑,每天要听一万句阴阳怪气的话,到了太子府里竟然也是如此,实在懒得再搭理一句,喜欢怎么唤就怎么唤吧,反正也拒绝不了。
太子妃轻轻放下茶杯,扬起眉梢悄悄问了六公主一句,“六皇妹,前几天我听太子哥说,有许多朝臣的儿子已经届满娶妻之年,六皇妹有中意的吗?”
这个问题是太子妃对沐秋的好意,至少能将六公主的话题从沐秋身上引走了。
六公主轻轻红了眉梢,低头婉儿一笑,“皇嫂,如果缘分不来,我也不敢强求。”
“是啊,女子嫁人,宛若第二次投胎,第一次投胎不能选择,第二次投胎是应该谨慎的。”
太子妃深深点头,再悄悄追问一句,“六皇妹,用不用太子哥帮着掌一眼,如果有合适的少年郎……”
“皇嫂,婚姻大事,由父皇和母后娘娘做主,其实我也没有选择,不是吗?”六公主轻轻端起茶盏,柔柔敬向太子妃,“皇嫂,小妹有一手好厨艺,午膳让小妹伺候可好?”
“六公主说的对,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刚才是本宫多嘴了。”
太子妃的温柔笑容还在,话音却渐渐变得冷落,“本宫知道小妹厨艺非凡,那夜皇子宴的十味饺子和冷饮甜酒,至今仍然让本宫记忆犹新,不过今天小妹和六公主是客,怎好让客人下厨,况且太子府里不缺手艺出众的大厨。”
飘飘两句话扔过去,立即让六公主变了脸色。
太子妃对自己的称呼变了,从我变作了本宫,对六公主的称呼也变了,从六皇妹变作了六公主。
话音不留情面的挑破了六公主曾经的谎言,皇子宴的饺子和煮酒,全是小妹的心思巧妙和手艺出众,其实和六公主没有半点关系。
而且,刚才一并提到小妹和六公主是客的时候,太子妃故意将小妹放在六公主前面,这已经是不留颜面到极致了。
一席话落下以后,变了脸色的不仅仅是六公主,还有守在身后默默无言的沐秋。
在沐秋心里,太子妃一向温柔似水,从府里下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太子妃一定不是刁钻厉害的主人,温柔似水是融入血液中的,绝对不是演出来的。
可是,温柔不意味着可以被欺负,温柔不意味着不能反击。
六公主处处优雅,看似温婉贤淑,可是真正优雅的人是不会让别人压抑的,这种优雅在沐秋看来,就如同九皇子被邪祟上身一样,是演出来的。
也许演的久了,自己都信了,所以不经意间说错了一句话,就被太子妃抓住破绽,不客气的顶了回来。
这样也没错,小红杏儿不敢顶撞六公主是因为尊卑有别,沐秋不愿意顶撞六公主是因为懒得搭理,太子妃为什么要惯着六公主?
说是来上门拜年的,太子妃好心好意关心一下婚姻大事,却被暗暗指成多嘴。
此刻是在太子府中的童心楼里,童心楼是太子妃未出嫁前的闺楼,是太子哥不远千山万水运进皇城的阁楼,这里装着爹娘和夫君满满的爱意。
童心楼里的太子妃是不可能受一丁点委屈的,否则对不起爹娘和夫君的宠爱。
可是有的人就有这样的本事,听到了奚落可以装作听不到,六公主就有这样的本事,所以仅仅苍白了一瞬间,又绽放了优雅的笑容,“皇嫂,小妹和我说过,南海鲍鱼对女子最为滋补,我今天特意为皇嫂带来三十只,每一只都有手掌那么大,祝愿皇嫂永远芳华。”
许久以后,太子妃轻轻一叹,柔柔地端起茶盏,低眉浅笑,“六皇妹有心了。”
这句话算是搭了梯子,终于能让六公主下台了,即便下台了以后,也只剩下尴尬无言而已。
正在沉默的时候,有人推开了门,本以为是取来果子点心的陪侍宫女,却没想到一步踏进来了太子哥。
六公主急忙婷婷起身,抢先问候了一句,“太子哥,岁岁平安。”
太子哥手里端着一只药盅,进来时满脸喜悦,却在见到六公主后微微一愣,随即深深点头,“六皇妹,岁岁平安。”
愣住的不仅是六公主,还有太子妃,匆匆向夫君迎了两步,微微蹙着眉头,“夫君,你不是去陪着太后娘娘赏梅吃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先把药喝了,然后我和你说一个好消息。”
太子哥将药盅递到太子妃的手里,然后立即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糖,剥好了糖纸拖在手心里等着。
“夫君,大过年的灌我喝苦水,这是什么说法呀?”
太子妃轻轻撒娇一句,在夫君宠爱的目光下,乖乖的喝了药汤,太子哥立即将糖块塞进妻子的嘴里,手掌柔柔的帮着太子妃摩挲后背,以助顺下药汤。
药汤的苦味儿被糖果冲淡了一点点,太子妃用丝绢抹着唇角,无奈的低着眉目,“太苦了。”
“那就再含一块糖。”太子哥宠爱的又剥了一块糖,喂进太子妃的嘴里,随后高兴的扬起眉梢,“十七小妹从大理国带来了许多礼物,我特意回来接你,一起去太后娘娘宫里。”
事隔一年之后,终于又听到十七小妹的消息,难怪太子哥眉目喜悦,太子妃也点亮了双眸,期盼的追问夫君,“十七小妹回来了吗?”
“没有,只是托使臣带了礼物回来。”太子哥遗憾的叹了一口气,随后轻轻催促,“我们快点过去吧,也许礼物里面还有书信呢?”
“看把你高兴的,回想十七小妹远去大理的时候,你一连好几天红着眼眶呢。”
太子妃轻轻笑话夫君一句,随后无奈的望着六公主,“六皇妹,你留下用膳,我尽快赶回来。”
“太子哥,皇嫂,你们去忙吧,已经拜过年了,心里没有遗憾了,我和小妹就回去了。”
六公主轻轻一笑,踏出两步以后,疑惑的蹙起眉头,回眸望着沐秋,“小妹,我记得去年你好像在十七小妹宫里做事,对吗?”
问题刚刚落下,沐秋还没来得及回答,竟然惹来太子妃惊奇的目光,“小妹,竟然这么凑巧?”
沐秋轻轻点头,先问候一声太子哥岁岁平安,随后向太子妃和六公主回话,“去年除夕,婢女是在十七公主殿下宫里守岁的。”
“天下竟然真有这样凑巧的事。”六公主深深感慨一句,随后深深一笑,“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我们今天来太子府拜年,恰巧就听到了十七小妹的消息,小妹现今在我宫里做事,曾经在十七小妹的宫里做事,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缘分?”
感慨过后,六公主轻轻的望着沐秋,“小妹,时间过得这么仓促,十七小妹已经远去一年了,你一定也很想念十七小妹,对吗?”
沐秋轻轻一笑,没有回答,笑容里有淡淡的苦涩和深深的挂念。
太子妃见到沐秋的眼眸里划过轻轻忧伤,随即勾起太子哥的手指,轻轻晃一晃,“夫君,我们带着小妹,一起去听听十七小妹的书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