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一句话,寒冽冽的一双眸,惊诧了厨房里的所有人。
从来没有人能在若郡主的眼眸里见到寒光,哪怕只如现在这样。
一丝丝,一点点。
要不是翠兰惊诧的掩住了嘴,估计现在下巴已经摔碎了,沐秋更是忘了怎么呼吸,一双星眸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华。
吴悠受了若郡主的吩咐,回头求助的看向沐秋,只见到如仙女一样的姑娘现在愣愣的望着若郡主。
若郡主步步踏进厨房,继续落下吩咐,“吴悠,除了洗笼屉,还要将钝刀给磨快,将水缸添满,将米缸和面缸也添满,沁了油渍的家具要刷干净,有了碳灰的锅具要蹭出来。”
路过吴悠时,若郡主顺手拿走茶壶,唇角冷冷一笑,“今天你先做这么多,明天再说明天的事。”
吴悠愣愣望着若郡主,只见到骄傲的若郡主婷婷侧眸,目色里闪过高傲,“我是堂堂自在王府家的二小姐,命令不得厨房里的事吗?”
远处的沐秋深深点头,吴悠立即去取笼屉,又听到若郡主一声冷哼,“吴悠,你见到我不问安,这么不懂规矩,是不想留在王府里做事了吗?”
这句话比前几句话都寒冷,立即冻得吴悠后脖子发凉,匆匆紧紧垂着头,小心翼翼的问候一声,“若郡主安好。”
“你落了殿下两个字。”
若郡主冷冷一笑,扬起眉梢,“重新问安。”
这一幕场景如此不真实,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翠兰始终掩着嘴,一双眼睛却在笑,沐秋微微蹙着眉头,轻轻垂下眼帘,唯有这样才能遮挡住星眸里的笑意。
吴悠不得不再次低下头,按照若郡主的吩咐,重新问安,“若郡主殿下安好。”
“吴悠,这一次失礼我不跟你计较。”
若郡主冷艳的一笑,目色一如萧瑟秋风,“你记着,每次见到我都要问安,再错一次,我不原谅。”
话音落下以后,若郡主斟了一杯茶,低眉看一看茶汤颜色,顺手泼掉了,“吴悠,将笼屉拿到井旁去洗,离开厨房。”
翠兰看着吴悠抱着摞成小山的笼屉,满心郁闷的离开厨房,立即开心的跳到若郡主身旁,将两个大拇指都竖起来,“英姿飒爽!”
若郡主抚着胸口,瞬间失去了骄傲的颜色,眉目之间蓦然苍白,“吓死我了。”
沐秋望着若郡主的小模样,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响,“若儿妹妹,第一次欺负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秋姐姐,这怎么能叫欺负人?”翠兰立即搀着若郡主的手儿,不服气地看着沐秋,“如今的厨房里有人逍遥自在,有人累死累活,若郡主是来主持公道的。”
“真是,这小嘴儿说的还一套一套的。”
沐秋撇撇嘴一笑,扭头继续做着手边的事,“翠兰,丁小小,没时间看光景了,准备好食盒出菜了。”
若郡主帮忙一同忙碌着,直到所有的食盒都装好了,才悠悠望着沐秋,“秋姐姐,若儿以后不陪姨娘用早膳了。”
翠兰带着丁小小提起了所有的食盒,回眸向若郡主和沐秋深深一笑,“我和丁小小送菜去,辛苦秋姐姐善后吧。”
出了厨房以后,反手将门掩好,将安静留给了沐秋和若郡主。
沐秋悠然一笑,向若郡主调皮的眨眨眼睛,“若儿妹妹,你今天真帅气!”
随后,沐秋将灶台里明火都喷了水雾,转成幽红的暗火温水刷锅。
若郡主沏了新茶,郁郁的放在桌案上,轻轻咬着嘴唇,似乎在诉说委屈,“秋姐姐,你说要留一个谄媚你的人在身旁,如果是真的谄媚,若儿也不说什么,可是那人给你沏的茶水如此浑浊,连茶叶也懒得换,这种人为什么还要留?”
留是因为时机未到,这其中的苦衷,沐秋却不能对若郡主说,只能无奈的笑容笑,“一个小家丁,能有多少见识,怎么懂得换茶叶?”
“秋姐姐,你相信你说的话吗?”若郡主斟了一杯新茶递给沐秋,“即便小家丁不懂茶香,至少能看出来水浑不浑吧?”
沐秋接了茶盏,闻着清清茶汤,星眸有几分闪亮,“若儿妹妹,你怎么折腾吴悠都行,但是不能赶走,如果若儿妹妹信我,就不要问为什么。”
两口饮尽了茶水,沐秋扬眉一笑,递来空杯,“若儿妹妹,再来一杯。”
若郡主当然相信沐秋,可是若郡主不相信吴悠。
所以从今天开始,若郡主每天如同沐秋的影子,时时刻刻也不分开。
每次吴悠进了厨房,若郡主都能找到不同的理由将吴悠赶出厨房做事,乐坏了翠兰,愁死了沐秋。
本来一个月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有若郡主横亘在中间,不知要拖多久才能结束。
就这样磨了一段日子,今夜厨房刚刚收工,若郡主正与沐秋收拾案台时,桂花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了。
人风风火火的,嗓门也不小,进门以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若儿,我找你一大圈了。”
话音还没落下,桂花抓起若郡主的手,拖着就向外走。
闹得若郡主莫名其妙,匆匆追问着,“二婶,做什么呀?”
“帮我画几个绣品样子。”桂花深深叹息,看样子既委屈又无奈,“想给二叔做几身针绣衣裳,可是手太笨,画不好也绣不好,你可不能不帮我。”
“二婶,等我和秋姐姐收拾完厨房……”
“风沐秋又不是没手没脚,留给她收拾着解闷吧。”
桂花将若郡主拖出厨房,转头对沐秋扬起眉梢,“你手脚利索点,完事了来找我们,别忘了带点好吃的。”
沐秋隐隐和桂花交换了眼色,随后装作一声悠悠叹息,继续抓着抹布擦着案台。
果然,这招调虎离山很好用,沐秋独自忙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吴悠探头探讨的进来了。
沐秋听到门响,立即侧眸一笑,“你怎么回来了,就快要锁门了。”
“姐——”
吴悠苦哀哀的捶着肩头,凄凄惨惨的抱怨着,“这几天我打水扛米,蹭锅刷碗,手上裂了好几个口子。”
说着话的时候,吴悠将双手伸到沐秋眼下,果然见到几条细小的伤口。
“你要是不愿意做这些粗活儿,要不和丁小小换一换吧。”
沐秋将灶台旁的调料收进柜子里,随后向吴悠扬起眉梢,“每天烙油饼,包馅儿,盘花卷,揉馒头,捏糖包,粘锅贴,炸春卷,滚元宵,事情虽然琐碎了一点,也离不开案板和灶台,却比扛米蹭锅省力气,你想清楚,换不换?”
这么一大堆事儿,想一想就头疼,吴悠的眼珠转一转,根本不接沐秋的话,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翡翠镯子,笑嘻嘻的捧到沐秋眼下,“姐,这个要是能戴在你的手上,一定很漂亮。”
“翡翠镯子?”
沐秋从吴悠的掌心里拈起镯子,所以对着烛光瞟了一眼,“种水太差了,全是棉絮飘花,连糯种都算不上,顶多是个豆种的品相。”
品评以后,沐秋将镯子拍回吴悠的掌心,不屑的笑一笑,“我该怎么说你呢,黄金有价玉无价,之所以无价,是因为要遇到识家才能脱手变成钱,否则就和石头没什么两样。”
沐秋检查着每一灶坑里的火,继续悠悠的说着,“你这只镯吧,不但品相不好,而且圈口太小,如果不识货,一定花了不少冤枉钱吧?”
本来满心欣喜的献上一只翡翠镯子,以为至少能换来一朵仙女般的笑容,结果却受了一多数落。
吴悠郁郁的收好镯子,满肚子苦水无处诉说,“姐,钱不钱的不重要,我只想讨姐的欢心。”
“吴悠,你不懂女子的心,怎么能讨人欢心?”
沐秋检查过了所有灶台,将每一只锅都装了一瓢水再盖上锅盖,望着烛火悠然一笑,“石城十三拐子街道上,有一家专做上等金器的福气坊,那里的金镯子才能讨人欢心。”
赞叹过后,沐秋望一望空空的手腕,无奈的郁郁一笑,“福气坊的镇店款式就是一对彩雀金镯,要是能戴上这样一对镯子,这才是真正的漂亮。”
无奈过后,又是深深叹息,沐秋轻巧的解了围裙,向吴悠轻轻摇头,“可惜,只能想一想而已,就凭我们赚这点儿辛苦钱,八辈子也买不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吴悠在心里默默背着,十三拐子街道上的福气坊,直到沐秋出声驱赶,“锁门了,别发愣做美梦了,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出了厨房以后,沐秋婷婷走了几步,蓦然回眸,浅浅一笑,“你以后别有事没事单独找我,现在若郡主都怀疑我们两个不清楚了,弄得好像我和你真有什么似的。”
这句话听着像是埋怨,实则却是蜜糖,淌进吴悠的心底,骨头已经酥了。
傻愣愣的吴悠望着沐秋的背影,那么细细的一束,每一步都像春花摇曳。
痴心妄想的光棍儿,心里像揣着一百只猴在挠痒痒,这种滋味简直折磨死人。
要是这辈子能牵一回这种女子的小手,吃一口这种女子的胭脂,也不算白来人世间走一趟。
直到沐秋的身影融入柔柔月光,吴悠才擦一擦唇角的口水,匆匆贴着墙根儿,追往霜郡王的院子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