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水微微烫人,水面上飘着粉红的桃花瓣,两只澡桶之间摆着小茶案,甜甜的糕点和红茶。
只要肯花钱,就能买来享受和笑脸。
若郡主和沐秋泡在澡桶里,舒服的小脸儿红润,一口温茶入喉,更是解乏。
沐秋擦一擦额头的细汗,望着若郡主羞红的脸庞,无奈的感慨一句,“若儿妹妹,你还真是穷家富路,这么舍得花钱,这一碟桃花酥恐怕能买十盆驴肉呢。”
“秋姐姐,若儿想让秋姐姐舒舒服服的到都城。”
若郡主轻轻品茶,突然想起中午的事情,“对了,若儿在小溪旁敷脸的时候,秋姐姐为什么笑呀?”
“若儿妹妹如果不问,本来我都不想说了。”
沐秋伸出白皙的藕臂,将茶盏添满,悠然的一笑,“我在下游的溪水里为若儿妹妹洗好帕子以后,才发现上游有一个小娃娃往溪水里撒尿,所以中午那块敷脸的帕子……”
“秋姐姐——”
若郡主赶紧放下茶杯,双掌合起水狠狠搓着脸,好像觉得永远洗不干净。
“若儿妹妹,没事的,童子尿不脏。”沐秋咯咯几声脆笑,认真的望着若郡主,“南省有一座城,有一手独特的吃食,就是用童子尿煮鸡蛋。”
若郡主委屈的撇撇嘴,斜了沐秋一眼,“秋姐姐又骗人,若儿才不信呢。”
“真的,没骗你!”沐秋瞪大眼睛,说得绘声绘色,“满大街都有卖的。”
“秋姐姐越说若儿越不相信,就算有人卖,谁会买来吃呀?”
若郡主郁郁的洗着耳朵,委屈的小模样真让人心疼,“秋姐姐快点把那块帕子扔了吧。”
“那块帕子是苏绣的手艺,不便宜呢,我才不舍得扔。”
沐秋拈起一块桃花酥,仔细的看一看酥皮,“做的挺讲究的,起酥用的是牛油。”
“若儿给秋姐姐买十块苏绣帕子,求求秋姐姐快点把那块扔了吧。”
“好,好,好,扔,扔,扔。”
沐秋咬了一口桃花酥,轻轻点点头,“花馅儿里搀了白芝麻粉,用的是南省红糖,如果能调一点花生蜂蜜,味道会更足。”
品评过桃花酥以后,沐秋悠悠望着若郡主,微微一声叹息,“虽然说穷家富路,但若儿妹妹这样露财,小心把贼给招来。”
泡一个澡,换一身裙,睡一夜懒觉,上午醒来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鱼肉粥,慢慢悠悠地品一壶茶,然后随意逗几句笑话。
不用想着早起做早膳,不用想着对付乱七八糟的人,这趟远程行路简直就是享福。
“若儿妹妹,如果我们每天都这么清闲,八天的路程能抻成二十天。”
沐秋婉儿一笑,脱了衣裙,换回公子长衫,又变作一个翩翩俏郎君。
出门,下楼,结账,踏马游夏。
今天沐秋穿了一袭湖绿色的公子长衫,若郡主是一袭粉牡丹的公子短袍,遮不住妖娆的曲线。
“若兄台,你是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是姑娘吧?”沐秋蹙着眉头悠然一笑,迎着夏风望向远方,“还有小半天的路就进入一个小镇,咱们在那里打个尖儿,然后就得立即启程了,不然进不了下一个县城,若儿妹妹就住不上天字号房了。”
这一路上百花飘香,只要沐秋在身旁,若郡主心里就有一万个踏实,渴了有沐秋打好的茶水,饿了有沐装好的桃花酥。
这么安然,这么惬意。
沐秋说的真准,下午的时候果然进了一座小镇。
小镇子比不了县城,只有一条主街,只有一座酒楼。
若郡主理所当然的牵马走向酒楼,这一次沐秋没有拦阻,惬意的随着若郡主享受小二哥的殷勤。
马儿去后院吃着上等草料,沐秋当然不会让小二哥失望,点了四道精美菜色,还打了赏钱。
小二哥赠了一碟儿甜瓜拌糖,吃过饭以后用两片,既解渴又凉快。
到了掏钱的时候,若郡主理所当然地摸向荷包,小脸儿却立即变得苍白,慌乱的时候,瞬间忘记了以兄台相称,“秋姐姐,我的钱囊不见了!”
小二哥拿着账单愣愣的望着,有点为难的咂咂嘴,“公子爷,小店本小利薄,不能赊账。”
这句追债让若郡主红透了脸,匆匆摸向两只袖子口袋和腰间荷包,却怎么也寻不见钱囊。
“小二哥,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们要赊账了?”
沐秋不急不徐的扬起眉梢,从荷包摸出一块银子,骄傲的抛到小二哥手里,“这块银子足有三两重,肯定够这顿饭钱,小二哥再给我们装十张糖饼,打两壶素米酒,剩下的钱给小二哥买双鞋子。”
“公子爷,小的是光脚的没见识,这就去给公子爷伺候二十张糖饼和四壶素米酒。”
小二哥得了赏钱,喜乐融融的去柜台销账了。
沐秋展开折扇遮住嘴,无奈的轻轻叹息,“若儿妹妹,本来应该财不露白,结果现在钱财白露了。”
“秋姐姐,会不会落在昨夜的客栈呀?”若郡主急红了小脸儿,委屈的商量着,“我们回去寻一寻吧?”
“若儿妹妹,你觉得白花花的银子丢了,那能追回来吗?”
沐秋见到小二哥包好了糖饼和素米酒走来,立即收了折扇,“若兄台,天色渐晚,快点赶路吧。”
现在若郡主骑马观景的心情,和上午完全不同了,恐怕路旁野花再绚烂,在若郡主的眼里只是闹腾。
“丢一只钱囊而已,值得愁眉苦脸吗?”沐秋轻轻撇撇嘴,扬起眉梢逗一逗若郡主,“钱财是身外之物,我一个挣不了几个钱的小厨娘都不心疼,郡主殿下居然心疼了?”
“秋姐姐,若儿哪是心疼丢钱呀,若儿是嫌弃自己太笨。”
若郡主红着脸儿,狠狠的叹了一口长气,似乎已经释怀了,勉强俏皮的笑一笑,“还好秋姐姐有钱。”
“本来有,刚才大酒楼里吃一顿饭就吃没了。”
沐秋将荷包递到若郡主手里,若郡主打开荷包,只见到几十文铜板,真的一点银子也没有了。
“秋姐姐,这……”
“若儿妹妹,现在咱们的全部家当,就是这几十个大子儿,还有二十张糖饼和四壶素酒。”
沐秋无奈的扬一扬眉梢,轻轻摇摇头,“要靠这些赶七天的路程,无论如何得吃一些辛苦了。”
七天,二十张糖饼和四壶素酒,真是让若郡主欲哭无泪。
沉默许久以后,恋恋不舍的摸着马鬃,“秋姐姐,要不,把马儿给卖了吧。”
沐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若郡主,赶紧踩着马蹬站起来,探起身子用小手捂住马儿的耳朵,“马儿,马儿,你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安慰过马儿以后,沐秋安稳地坐回马背,悠悠地斜着若郡主,故意正话反说,“若兄台,真有出息!”
“秋姐姐,不是若儿心狠,不然现在怎么办呀?”
若郡主委屈的低着头,不敢看向沐秋的眼睛,怜音越来越轻,“要不,秋姐姐还带着一对彩雀镯子……”
“若兄台,你别打我这对镯子的主意,我为了弄来这对镯子,将小王妃全家都得罪透了。”
沐秋想一想回来以后还有没完没了的麻烦,只能无奈的揉着额头,“马儿不能卖,不然回去怎么跟二叔交代,镯子不能当,不然我拿什么去见侄子?”
马儿和镯子都不能卖,两位姑娘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戴首饰,这真是让尊贵的郡主生平第一次为钱犯了难,“秋姐姐,要不,当几件衣服?”
真是左说右说也说不通,沐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若儿妹妹,钱是怎么来的?”
若郡主仔细想了想,给了一个让人无奈的答案,“是娘亲给的。”
“我真是……服了。”
沐秋用折扇轻轻敲一敲脑袋瓜儿,无奈的苦着一张小脸儿,“钱是赚来的!”
“赚钱?”
若郡主愣住了,这么普通的词,对于尊贵的郡主来说却很陌生。
“所以呀,钱丢了可以赚呀——”沐秋拖着长音,终于能讲清楚这件事了,“咱们一路赚钱一路去都城。”
这句话让若郡主更加发愣,甚至不知该回答什么,只是茫然的望着沐秋,心里装着满满的不知所措。
天色渐黑的时候,终于进了县城,沐秋带着若郡主左转右转,用仅剩的几十文钱,买了一堆东西。
蜡烛,渔网,笔墨,扇子。
买过这些东西以后,荷包里只剩下四个铜板了,若郡主愁的快要哭了,沐秋却得意地仰着眉梢,“若兄台,我请你吃饭。”
四个铜板敢请人吃饭,天下恐怕只有沐秋才能做出这种事。
七折八拐几个弯以后,沐秋终于找到一个棚子,两个铜板一碗胡辣汤,四个铜板刚好买两碗。
沐秋打开包袱取出糖饼,向老板借了两只空碗,斟了甜甜的素米酒,得意的敬向若郡主,“若兄台,素酒薄菜,招呼不周,请慢用。”
这句套话只请客的人经常用的话,只不过人家是指着满满一桌酒席自谦,沐秋指着两碗胡辣汤却能将这句话说出气势,这也是一种本事。
慢用,的确用的很慢很慢,一直用到日落西山,星辰满天。
沐秋望了望月色,蓦然婷婷起身,将一壶素米酒送给胡辣汤老板,转眸对若郡主俏皮的眨眨眼,“若兄台,咱们该住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