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雅致的茶坊,一林灼灼的桃花。
这林桃花也许是今年北方的最后一片桃花了,夏风徐徐而过,花瓣飘飘纷飞。
或许用不了两三天,这片桃花也将凋落,即将换来硕硕果实。
雕花的窗阁里,站着一个明眸巧笑的小丫鬟,望着灼灼桃花,捧着清清茶香。
花香和桃香交织在一起,却比不过小丫鬟的胭脂香。
望着纷纷飘落的花瓣,小丫鬟回眸对着一幕屏风蓦然一笑,“幸亏这些落花没有被谁谁谁看到,不然又要吹一支悲歌,流几串泪珠。”
屏风后传来轻轻一哼,声音羸弱也娇嫩,听不出半分凄然姿色,“桃花落去换来艳桃,取下艳桃能煮美酒,美酒换来嫣然一醉,一醉入梦天高地阔。”
“哎呦呦,真会现学现卖呢。”小丫鬟对着屏风做了一个鬼脸,得意的扬起眉梢,“若儿妹妹,好像这些话是我先说的吧?”
屏风后的若郡主咯咯一声脆笑,随后举袖掩唇,清一清嗓音,故意捏出一副男子粗音,“秋丫鬟放肆,我现在是堂堂的若郡王殿下,不要再唤错了。”
“是,若郡王殿下,婢女知错了。”沐秋撇撇嘴,轻轻一哼,“你还是别装男人的声音了,太难听了,也太假了。”
半壶清茶徐徐而尽,秋丫鬟泼了残茶,再烹新水。
纷纷花雨路过窗阁,这一幕景色美不胜收,真希望小木匠来得晚一些,别踏花成泥,破坏了美景和好心情。
重新燃起一支檀香,煮好一壶新茶,茶香飘渺时,有人轻敲门扉,惹得屋檐下风铃歌唱。
秋丫鬟迎了门,见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小伙子。
不错,有点俊俏,难怪能惹赵小姐相思。
“你是齐谨?”
“小姐安好,小人是齐谨。”
“我不是小姐,只是若郡王的丫鬟。”
秋丫鬟婷婷转身回屋,落下随口吩咐,“进来吧。”
一进屋里,芬芳萦绕。
秋丫鬟细心斟好一盏茶,婀娜几步绕到屏风后,“若郡王殿下,人来了。”
屏风后的郡王接了茶盏,轻轻点头,声音很轻,“谈吧。”
秋丫鬟再绕出屏风后,蓦然收敛了唇角的笑容,上下打量齐谨一眼,“坐吧。”
“郡王殿下在上,小人不敢坐。”齐谨紧紧低着眉目,双手捧着一张帖子,局促的不知道该不该跪下。
“不坐就站着聊吧。”
秋丫鬟坐回茶案后,随手斟了一盏茶,品一口茶香,拨去檀香染尘,“齐谨,你很懂规矩,知道将王府的帖子带回来。”
一句话落下,齐谨急忙双手奉上帖子,秋丫鬟取了,随意放在一旁,“齐谨,昨天风小姐抛绣球选夫君,刚巧选中了若郡主殿下。”
秋丫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轻摇摇头,“从出身上来说,风小姐并不能做成郡王妃娘娘,可是这是天选的姻缘,若郡王殿下也不想违背天意。”
说了这些前提以后,秋丫鬟放下茶盏,望向齐谨,“现在挡在天意中间的是你,真的让若郡王殿下很为难。”
齐谨垂着头,满心慌张,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齐谨,若郡王殿下知道你对风小姐用情至深,可是风小姐就快要做成郡王妃娘娘了,皇家不会容忍别的男子对郡王妃娘娘有心思。”
秋丫鬟的目色渐渐冰寒,直直地凝视齐谨,“今天王府下帖子召你过来,就是想问一问你的打算。”
齐谨苦涩的抬起眉目,望着薄如蝉翼的丝绣屏风,屏风映着一个尊贵的郡王身影,只是静静的坐着不动,就让人觉得威仪八方。
“齐谨,你先不用急着回答,皇家人高贵,不会做出横刀夺爱的行径。”
秋丫鬟品了一口茶香,随即泼了残茶,再煮一壶新水。
一壶茶只饮两口,竟然连一个小丫鬟都如此阔绰,这就是皇家人的气派吧。
“齐谨,你先听听我们的条件,然后再做决定。”
秋丫鬟提起一支上等的羊豪笔,细细的刷着茶海,“楼阁一座,仆人十个,珍珠百颗,良田千倾,黄金万两。”
这些都是让人惊掉下巴的财富,秋丫鬟提起来却像是在聊着家常,刷过茶海以后,直接将一支上等羊豪笔扔进污桶里,轻轻抬起星眸,“只要你点头,一步做成富甲一方,福荫恩泽子孙后代。”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齐谨听清了一切,甚至忘了怎么呼吸。
“不过呢,有两个条件。”
新水初沸,秋丫鬟轻巧的取水烹茶,“一是你写下绝情词,永不再见风小姐,二是你要改名换姓,忘记自己的祖宗。”
烹好茶水以后,秋丫鬟柔柔的斟了半盏,婷婷起身走向屏风,“如果是我一定答应,一点头就富甲一方,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快要转入屏风时,秋丫鬟回眸一笑,“如果你想明白了,就跪下谢恩吧。”
进了屏风以后,秋丫鬟双手奉上新茶,灵音细细柔柔,“若郡王殿下,婢女该说的已经说完了,送客吗?”
若郡王轻轻点头,落下一个字,“送。”
秋丫鬟换了旧茶盏出来,这样一套精美的金丝盖碗儿,只用过一次,也和羊豪笔的命运一样,随意扔进污桶里,摔成片片碎瓷。
转眸之际刚要说话,齐谨扑通一声对着屏风跪下,像捣蒜一样的磕着头,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小人谢恩,小人谢恩,小人谢恩……”
估计齐谨刚才隔着屏风听到郡王说送客,如果再不抓住最后的时机,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不错,挺聪明的。”
秋丫鬟轻轻一声哼笑,坐回茶案后,将纸笔丢在地上,“写下绝情词吧。”
“小人,小人,认得几个字,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写。”齐谨捧着纸笔,焦急的望着秋丫鬟,“能不能麻烦小姐念给小人,小人照抄。”
“齐谨,你这钱赚的可真容易,连动脑子编几句话都省了。”
秋丫鬟无聊的笑一笑,悠然的品着新茶汤,“等你写完了绝情词,你就再也不是小人了,而是富甲一方的员外爷了。”
齐谨捧着纸笔,始终跪着没有起身,恨不能将两只耳朵都支愣起来,生怕错过了秋丫鬟的每一个字。
“该写一点什么呢?”秋丫鬟揉一揉眉梢,轻轻想了想,似乎有了主意,唇角蓦然一笑,念了一首小歪词。
爆发户家野丫头,
人丑声粗瘦皮猴,
痴心妄想莫美梦,
从此一别乐悠悠。
“哦,对了,别忘了加上题头——《赠赵半城小妹绝情词》,也别忘了加上落款——雕花木匠齐谨赠。”
秋丫鬟叮嘱以后,悠然的品着茶水,等着齐谨歪歪扭扭的写完,双手将这首绝情词奉上。
仔细看过以后,虽然字迹不好看,却一个字也不差。
当然不会有差错了,这首绝情词能换来富甲一方,恐怕将每一个字说成一字千金还嫌太少了。
秋丫鬟无聊的点点头,“你好好想一个新名字吧。”
落下命令以后,秋丫鬟捧着绝情词回到屏风后,双手奉上。
若郡王还没有接到绝情词,突然屏风后的小屋里冲出一个姑娘,一把抢了这张纸,恨恨的看清楚了每一个字。
姑娘将纸撕成粉碎,气得一脚踢翻屏风,狠狠将破碎的绝情词砸向齐谨。
纸屑飘飘荡荡,犹如一场落雪,更犹如一场心碎。
倔强的姑娘没有流下眼泪,齐谨倒吸一口冷气,慌乱的求着姑娘,“风儿,你就快要是郡王妃娘娘了,你也成全我吧,让郡王殿下把钱赏给我。”
风小姐冷冷一笑,随着飘飘纸屑落下,伤透的心居然好像瞬间痊愈了,这一刻竟然一点也不心疼。
眼前的男人本来还有几分俊俏,可是现在看起来怎么这样丑陋,恶心的简直不堪入目。
风小姐一个字也没有说,踏着骄傲的步子离去了,纤纤背影竟然有几丝欢悦。
尊贵的若郡王婷婷起身,齐谨立即紧紧跪着缩成一团,用力的磕着头,“郡王殿下,小人写了绝情词。”
秋丫鬟送着若郡王出了茶阁,亭亭转身回眸一笑,“齐谨,你今夜子时在年初时修的那座桥头等着,你会得到该得到的。”
“小人谢恩,小人谢恩。”
这句话齐谨不知说了多少遍,直到将头磕破了,壮着胆子抬起头时,已见不到像仙子一样的秋丫鬟,还有那位没看清眉目的尊贵郡王。
天气晴朗,夏风徐徐,两匹马儿悠然踏着林荫小路,马背上的两位俊俏公子比鲜花还要美艳。
一位公子手里掂着满满的荷包,喜笑颜开地夸赞着,“赵员外不愧是半城,出手真大方,送的盘缠至少有一百两银子。”
旁边的公子撇撇唇角,悠悠的斜了一眼,“秋兄台,咱们就做了这么一点点小事,怎么好意思收人家钱呀?”
“若兄台只是坐着喝了两盏茶,前前后后一共说了三个字,我费了多少吐沫呀,说的口干舌燥也没人心疼。”
沐秋满意的将钱囊塞进包袱里,调皮地向若郡主扬起眉梢,“晚上请秋兄台住天字号房,吃八个菜,泡热水澡。”
“秋兄台,不是说财不露白吗?”若郡主轻轻哼了一声,蓦然扑哧一笑,“我看秋兄台和我也差不多,只要有钱了就挺舍得花。”
还有两天的路程就进都城了,沐秋望着远方绿油油的田地,心里真想唱一首歌谣,侧眸望向若郡主时眨眼一笑,“若兄台不是带了笛子吗,来一支曲吧。”
马蹄悠悠,笛声飘渺,夏风点亮了俏公子的星眸,真希望以后的每时每刻都这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