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半城的家宅,距离都城只有一天的路程,前一夜大内侍卫前哨清空了一所驿站,将这所驿站护卫的严严实实,只容留沐秋和若郡主下榻。
夜晚望着明亮的床头灯盏,沐秋心里有一万分别扭,“若儿妹妹,这所驿站至少能容留百人,现在却只住着我们两个,仗势欺人的感觉真无聊。”
面对沐秋的叹息,若郡主却轻轻蹙起眉头,似乎满心疑惑,“秋姐姐,这能算仗势欺人吗?”
“若儿妹妹,你好好想一想,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上门对驿所管事说,把这里清空,因为我们要住,结局会是什么?”
若郡主不明所以的摇摇头,沐秋无奈的悠然长叹,“当然是被人当成疯子给扔出来!”
叹过以后,沐秋抓着枕头抱着,就好像怀里抱着猫猫,将小巧的下巴垫在枕头上,“现在这所驿站里只住着我们,还不是因为仗着大内侍卫的势力,怎么不是仗势欺人人呢?”
“原来这就是仗势欺人,若儿先前一直不知道呢。”
若郡主也学着沐秋的模样抱着枕头,悠悠的回忆往事,“以前跟着父王几次出行,都是清空客栈和驿所的。”
天下事就是这样不同,若郡主习以为常的事情,在沐秋看来就是仗势欺人。
沐秋轻轻一笑,望着若郡主的眼睛,“若儿妹妹,你说心里话,你习惯有这么多人跟着我们吗?”
“还好吧,以前随着父王在西北边关时,出门都是几排马队相随。”
若郡主无奈的摇摇头,婉儿一笑之后轻轻劝着沐秋,“秋姐姐,以后我们住进文武俊侯府了,估计每次出行都会是这样,早一点习惯吧。”
我们?
唉——
仅仅两个字就能惹来一心烦。
沐秋灭了灯,黑夜里胡乱蹬掉鞋子,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快点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昨夜就折腾到天明睡不着,只因为若郡主满心以为将来会一同嫁进文武俊侯府。
今夜更离谱了,心里又揣进去一个千不遇,这个女子更离谱,居然是和云无心有过指婚的。
而且,千不遇头脑清醒,理智的吓人,一身素衣简装却那么尊贵,面对若郡主不卑不亢,被皇后称作惹祸的丫头,可以调动大内侍卫,这不是一个尚宫局的宫女该有的权势。
千不遇身上究竟有什么故事呢?
懵懵懂懂想了多半夜,心里明明做了决定,等到云无心回来以后,一定要好好审问一番,然后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交给男人去解决,可还是心烦意乱,又熬到晨曦天明。
算了,算了,到了车厢上再睡吧。
沐秋默默叹了一口气,轻轻踩上鞋子,挽好头发举着引路灯,下了木阶,寻到守门的大内侍卫,婷婷施了礼数,“侍卫大人,送到这里就够了,石城没有几天路程……”
“秋小姐,皇命不可违,我们收到的命令是护送秋小姐到自在王府大门前。”
大内侍卫这边谈不通,沐秋找到了侯府侍卫,“侍卫大人,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侯府的门庭若无人看管,我们也放不下心。”
侯府侍卫的答案和大内侍卫差不多,拱手抱拳以后就是拒绝,“秋小姐,我们以后还得在侯府赚钱养家,求求秋小姐给我们赏一口饭。”
沐秋婷婷还礼,郁郁回眸,望向公主府的侍卫,侍卫头领无奈的苦苦一声笑,“长久公主殿下的脾气,秋小姐应该知道,这些兄弟们护送秋小姐是为了保住饭碗,我们护送秋小姐是为了保住脑袋。”
的确如此,如果公主府的侍卫是萧灵儿派来的,沐秋也不敢让这群人撤走。
王妃派来的暗镖们说话更有趣,“秋小厨,你别看我们,我们是顺路的。”
所以,求了一圈,还在原地。
匆匆用过早饭以后,马队再次启程,车厢摇摇晃晃,薰香让人安神,沐秋带着烦恼昏昏入睡,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若郡主将沐秋推醒。
“秋姐姐,秋姐姐,已经到了赵半城家门前了。”
柔柔的呼唤飘入耳畔,沐秋揉着惺忪睡眼以肘支身,若郡主捧起一盏茶,婉儿一笑,“真想看看秋姐姐怎么仗势欺人。”
一口温茶入喉,倦意去了几分,沐秋懒懒的抻一个长腰,踏上公子靴,恐怕心中早就已经有了打算,“若儿妹妹,等一会儿你别说话,镇定自若就可以了。”
沐秋和若郡主照过铜镜,不错,还是两个俏丽的公子哥,然后摇响铜铃,等到侍卫打开车厢,从容骄傲的踏上地面。
刚刚落地就吃了一惊,赵半城携着赵小妹,全府跪在门前,紧紧低着头,恭迎到府的马队。
刚才还劝说若郡主要镇定自若的沐秋,此刻心里一阵别扭,原本是要来还钱的,现在折腾的一家跪在泥地上,简直和讨账差不多。
大内侍卫一声喝令大人进府,赵半城一家紧忙磕头高呼,“小人恭请大人驾临。”
若郡主向沐秋交换了一个颜色,轻轻蹙着眉头,好像是在说,这个玩笑有点开大了。
沐秋无奈的一笑,悄悄向若郡主扬起唇角,小模样这么得意,似乎回了一句,等一会儿的玩笑更有趣。
交换过眼神以后,沐秋踏前一步,向赵半城和赵小妹拱手施礼,“请大家不必拘礼,我们是老相识了。”
落入耳畔的声音俏皮又熟悉,赵小妹偷偷瞄了一眼说话的人,立即惊诧的瞪着眼睛,赶紧用胳膊肘拐一拐伏地而跪的哥哥。
沐秋上前两步扶起赵小妹,向赵半城轻轻叹息,“员外不起身,我没法进府门。”
落下第二句话时,赵半城也觉得这么熟悉,慢慢抬起头,见到昔日留宿府中一夜的俏丽公子。
见到赵半城还没有起身,身旁的大内侍卫一声喝令,犹如旱天惊雷,“大人命令你平身,竟敢不服管教!”
这声惊雷也吓了沐秋一跳,匆匆向侍卫拱手,无奈的一笑,“侍卫大哥,我们和赵员外是老朋友。”
赵半城不敢再有半个字的废话,立即起身向沐秋和若郡主深深鞠礼,不顾额头冷汗湿透衣襟,“大人,小人有眼无珠,曾经多多怠慢,还望大人恕罪。”
“赵员外,日头正晒,借宝庄避一避光芒,顺便谈一谈我们今天要来办的事情。”
沐秋回眸对若郡主婉儿一笑,随后屈膝行礼,一派反客为主的模样,“公子请进。”
若郡主不知道沐秋心里算计什么,只记得那一句镇定自若的叮嘱,只好学着男人的模样,轻轻提着公子长袍,迈着潇洒的步伐,踏进曾经来过的府门。
所有侍卫将这一间正殿严实封锁了,大殿里只有赵半城和赵小妹,还有不速之客的沐秋和若郡主。
沐秋几次客气以后,终于让赵半城和赵小妹轻轻坐在椅沿了,可是刚问了第一句话,兄妹二人立即起身了,“赵小妹,那夜子时,将小木匠踹下河了吗?”
小妹还没有说话,赵半城立即踏前一步,代妹回话,“大人,小妹是女孩子家,做不出这等粗鲁事,人是我踢的,如果大人要问罪,小人一力承担。”
赵半城的话音刚刚落下,赵小妹立即挡在哥哥前面,忧忧的低着眉目,“是我踢的,混蛋落水以后我还扔了石头,一切和我哥哥无关,无论问什么罪我都认了!”
看来赵半城是误会了,以为一脚踢出祸害了,赵小妹也误会了,所以抢着顶罪。
看到赵家兄妹惊慌失措的模样,沐秋心里歉意万分,赶紧安慰一句,“在我看来,这一脚是小木匠赚来的,那些石头是赵小妹赠送的,只要没出人命,就没有什么罪过。”
“没出人命,绝对没出人命,甚至伤也没伤着。”赵半城匆匆低眉解释着,“齐谨落水以后,顺着水流向下游逃了,而且向小妹喊过,等收到郡王的赏钱以后,会在小妹嫁给郡王的大婚之日,随一份厚厚的礼。”
想想深夜时,小木匠扑腾在水里,头上躲着石头,还在做着美梦,若郡主也忍俊不住,轻轻一笑。
沐秋悠然的迈着方步,潇洒的展开折扇,“赵员外,赵小妹,我今天来,正是因为这件事。”
刚才还说过赵小妹无罪,现在又说因为这件事,不知沐秋心里究竟是什么算计,“当初赵小妹搭彩楼抛绣球,巧落进我家公子怀里,然后我们假扮王府郡王,使赵小妹认清小木匠的本来面目,这些事情我没有说错吧?”
事实就是这样,的确分豪不差,赵半城连连点头。
沐秋回眸一笑,接着悠然自得,“这些事情假中有真,真中有假,听我慢慢来说。”
堂里所有的目光都望着沐秋,俏皮的姑娘慢悠悠的收起折扇,斟了一盏茶,“赵小妹的绣球抛中我家公子,这是真的,我家公子不是俏郎君,这是假的。”
说过了第一对真与假,沐秋悠悠闻着茶香,指尖轻轻绕着杯沿,“我家公子冒充郡王,这是假的,我家公子是王府嫡亲郡主,这是真的。”
赵半城望一望门前的四路侍卫,皇家,侯府,公主还有王府,若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谁能拥有这么排场的阵仗?
沐秋轻轻饮一口茶,眉目悠悠的望着赵小妹,“所以我们今天来,是顺应天意,既然绣球落在郡主殿下怀里,郡主殿下便前来接走赵小妹,回到王府成亲完婚。”
事情终于说清楚了,赵半城和赵小妹傻傻的愣住,怀揣镇定自若的若郡主蓦然忘了怎么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