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凉风,心如寒冰。
一盏素酒搭上红唇,心里泛起万千愁苦,眼泪如此晶莹,像世间最无瑕的宝石,触及到柔弱的心底。
若世子望着泪滴愣了很久,陪着沐秋眼前泛起酸雾,轻轻蹙起眉头,勉强的笑一笑,“秋姐姐,也许,也许,九皇弟觉得很幸福。”
“若儿妹妹,孩子那么可爱,那么漂亮,现在还没有名字。”
沐秋任由眼泪恣意,滑过唇角,染了胭脂,“小桃花这么风雅,萧灵儿这么洒脱,这样一对可爱的夫妻,凭什么要受这种屈辱!”
若世子轻轻放了手,不再挡住沐秋的酒盏,自己捧起石榴酒,痛快地饮尽,换来一串珠泪,“秋姐姐,若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若儿愿意陪秋姐姐醉一场,哭一场。”
醉一场,哭一场,现在或许用一场醉的确能换来不伤悲,然而却不可以,明天还要做出完美的百岁宴,用最欢乐的笑容庆祝新生。
沐秋望着凄美的若世子,渐渐收敛了悲伤,唇角苦涩的一笑,“若儿妹妹,明天不要佩戴世子玉冠,不要身穿蟒袍。”
饮尽一盏石榴酒,默默收起伤心泪。
若世子轻轻再斟两盏酒,疑惑不解地蹙着眉头,“秋姐姐,之前不是嘱咐若儿要盛装会客吗?怎么又不能头戴玉冠身穿蟒袍了?”
“若儿妹妹,九皇子和萧灵儿在我们看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至今没有大婚,而今还产下孩子,这在皇帝看来是皇家的耻辱。”
“耻辱?”若世子蹙紧眉头,明眸里划过疑惑,“这么可爱的皇孙公主,只见一眼心都软了。”
沐秋无奈的轻轻品酒,明明非常甜美的酒,流入唇角却是苦涩的,“你也看到了,皇孙公主百岁宴注定冷清,恐怕长久公主府现今是王公贵族的禁地,我刚刚收到消息,明天皇城会来人,如果见到自在世子赴宴,一定会传进皇帝的耳朵。”
“秋姐姐,如果明天热闹非凡,若儿甘愿斟茶倒酒,如果明天注定冷清,若儿更要撑起场面。”
若世子骄傲的扬起眉梢,不服气的饮半盏酒,“若儿偏要一袭尊贵,如果因此惹了皇帝生气,那就让皇帝废掉若儿的世子之位吧,反正若儿也不稀罕。”
这番话有情有义,若世子不仅化蝶重生了,此刻与生俱来的尊贵,也如盛放的花朵,美丽芬芳,珠玉无瑕。
沐秋深深望着若世子,赞许的微笑着,无奈的摇摇头,“皇帝如果想处罚,不会仅仅处罚若儿妹妹,而是整座自在王府。”
说破其中厉害之后,沐秋苦涩地叹一束长气,“若儿妹妹,小王妃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们再也惹不起祸了。”
若世子蹙紧眉头,红唇微启,还想继续辩驳,沐秋婷婷起身,紧紧攥住若世子的小手,“若儿妹妹的情义,我懂,九皇子和萧灵儿也一定会懂,可是你有守护王府的荣耀,不可以任性妄为。”
“秋姐姐,可是若儿想……”
“若儿妹妹,就当你是为了陪着我,明天陪我穿一身素衣吧。”沐秋将酒盏放到若郡主的手里,故作喜笑的扬着眉梢,“明天小桃花掌厨,委屈若儿妹妹陪我一起帮厨?”
无论如何,尽管若世子心有不甘,想为九皇子和萧灵儿撑起场面,终究还是被沐秋劝服了。
清晨起来一派喜庆,府里的家丁和丫鬟笑意盈盈,今天不但能吃到天下第一厨娘的手艺,还能沾着皇孙公主的百日宴喜气,得到一些赏钱。
临近中午时,精美的菜色一道一道上桌了,今天狼主穿了一身幽红的战袍,坐在最尊贵的主人位置上,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怀里的皇孙公主也咯咯笑着,玩着狼主的胡须。
不来那些多余的人也挺好,不用逢场作戏的假笑,一家人和和美美,放肆的喝酒,放肆的打闹。
若世子和沐秋呈上王府送给皇孙公主的礼物,堆了一个金玉满堂,这么富贵又高兴。
“你们俩,我也准备礼物了。”
萧灵儿神秘的笑一笑,飒爽的一挥手,丫鬟和家丁立即搬出几只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装着各种满满的乐器,洞箫、笛子、竹箎、陶埙、瑶琴、木筝、琵琶、胡琴,只要市面上有卖的,这里全都有。
若世子见到这些,比见到金银财宝还高兴,顺手挑了一只凤尾竹的笛子,搭在红唇边,打了一个又长又亮的花舌,惹得皇孙公主拍手直笑。
“小桃花,我们合奏一曲!”
沐秋高兴的抱起琵琶,递向若世子,“将笛子给我,你舞着琵琶。”
九皇子轻轻起身,持了一根紫竹洞萧,“师父,我们演奏什么呢?”
“怎么高兴怎么来,你们先随着我的笛子走,我们再随着你的洞箫走,最后随着若儿妹妹的琵琶走。”
沐秋帅气的编排好曲目,悠悠斜了一眼萧灵儿,“孩子娘亲,你不能闲着,用筷子敲着酒盏给我们合拍,老五叔也不能闲着,用手掌拍着桌案给我们提气!”
一束笛声响起,冲破云霄,飘渺天际,韵律声声,如此美妙。
酒香,菜妙,人甜,曲美,这是天下第一百岁宴,谁听了会不快乐,谁见了会不高兴?
狼主饮了七大碗酒,放开老迈的嗓音,纵声一曲高歌,唱出天地豪情,吼出英雄气长!
一支曲,这么长,这么长,直到永远,永远。
曲音随着狼主的歌声渐渐飘走,沐秋红了眼眶,若世子垂下泪滴。
“老五叔,你真讨厌!”
沐秋放下笛子,一把抓起酒壶,追到狼主身旁,“你把我们唱哭了,罚你喝酒!”
无情未必真豪杰,狼主的双眸里也噙着泪花,豪爽的抓过酒壶,一口饮尽,抹着胡须哈哈大笑,“老头子是上年纪了,不然能让你们这些小娃娃泪流成河。”
沐秋撇撇嘴一笑,转头望向若世子,骄傲地挑起眉梢,“若儿妹妹,我们也给老五叔唱一曲,把老五叔唱哭!”
“若儿可没有这个本事,秋姐姐自己来吧。”若世子轻轻抹去泪滴,放下琵琶,也追到狼主身旁,乖乖的捶着肩头,“老五叔,刚才唱的什么歌,一定要教会我。”
“真没义气!”沐秋向若世子做一个鬼脸,扭头望向萧灵儿。
“风沐秋,你别看我,我只会喊冲锋号子。”
萧灵儿顺手从从箱子里拿出一支笛子,奇怪的望向沐秋,“你刚才吹的那个嘟噜嘟噜嘟噜,是怎么吹出来?”
“什么嘟噜嘟噜嘟噜,那叫花舌音。”
沐秋到了萧灵儿身旁,即便不用手里有笛子,也能俏皮的打了一个空花舌。
萧灵儿似乎对花舌颇感兴趣,紧紧的追问一句,“有点意思,这是怎么玩出来的?”
“用舌尖点着上牙膛,用气流冲出来震动舌尖,就向这样。”
说话的时候,沐秋又打了一个空花舌,灵巧万分,让人羡慕。
萧灵儿听着沐秋的传授,也用舌头在嘴里打的嘟噜,正对着沐秋的小脸儿。
“哎呀!萧灵儿!喷我一脸!”
沐秋急忙转头跳开了,两只小手胡乱的抹着脸上的口水,“练花舌怎么能对着别人的脸练习,你怎么说练就练呀,不练一个月打不出花舌。”
小手抹净了口水以后,胭脂也花了,此时的沐秋真如一个小花猫,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萧灵儿,你讨厌,让我在侄女面前出丑!”
沐秋气得跺跺脚,追到若世子身旁牵着手,“若儿妹妹,等一会儿再和老五叔学唱歌,先陪我化个妆。”
若世子掩着红唇轻轻一笑,陪着沐秋出门了。
孩子咿咿呀呀的笑着,狼主轻轻咂着石榴酒,逗着孩子的小脸蛋儿,真希望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刻,永远也不要溜走。
正在无尽快乐的时刻,家丁追到桌前通报,递上一张帖子,“皇城来人贺喜,请长久公主殿下迎接。”
九皇子顺手接过帖子,轻轻打开,是后宫的名帖,想必是昨夜太子妃说的嫔人到了,心底瞬间蒙了一层寒霜,“灵儿,你坐着吧,我去迎客。”
嫔人,的确是皇帝的女人,也是后宫中地位最低下的女人。
往往在后宫做嫔人的,见到谁都要小心翼翼,装作一副柔柔弱弱而无害的模样。
可是今天入府的嫔人却趾高气昂,穿着华秀的衣服,带着逾制的朝珠,眼皮子翻到了天上,面对九皇子亲自迎客,却连头也不点一下,只是吩咐随从一句,“抬进来。”
这位嫔人或许有三十岁的年纪,平日里一定不受皇帝的宠爱,否则不可能昔日受宠的九皇子见也没见过。
一进了门就踏着霸气的步子,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抬着一块巨大的蒙着红绸缎的礼物,看样子很费力气,似乎像搬一座小山。
穿过前厅和后殿,进了贺岁宴席,嫔人毫不客气的坐下,“摆好,献礼。”
随从们放下抬来的礼物,立即掀开红绸,是一头金光闪闪的蛮牛。
嫔人扬起高傲的目色,扫一眼狼主和怀中的孩子,随后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萧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