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愁容的一句话落下来，犹如半空中砸落一座泰山，沐秋瞬间忘了怎样呼吸。
四项大罪？
四项大罪！
仅仅贪污赈灾款项这一条，就够全家抄斩了。
实话实说，自从沐秋进了王府，几乎遇到的所有麻烦，都是因小王妃一家而起，包括朱若寒纵火烧厨房这件事，也是受了霜郡王的挑唆。
可是如果小王妃的爹爹犯下这四条大罪，按律法或许要牵连九族，而这九族当中也有整座自在王府。
难怪二叔的冷汗湿透了背襟，难怪平时盼着小王妃一家倒霉的小红杏儿此刻深深拧着眉头。
沐秋咬着白唇，轻轻斟了两盏茶水，递给小红杏儿和王妃。
常说茶能安神，可是现在猛喝一口茶，却仍然口干舌燥。
王妃无奈的低着眉目，每个字都如此空洞，“现在只是被停了司职，人还没有被收监，吏部只是初查，这么大的案子一定要经过三司会审，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结的，但愿能有个好结局吧。”
“娘亲，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吗？”沐秋也为自己斟了一杯水，杯沿搭上唇角时，却怎么也咽不下去，“红杏儿姐姐，二叔怎么说？”
看来此刻正如病急乱投医，沐秋心里一团糟糕，左问一句，右顾一句。
小红杏儿背过身去，不看沐秋的眼睛。
王妃抬起双眸，深深望着沐秋，目色里都是娘亲的温柔。
许久以后，王妃柔柔起身，轻轻握一握沐秋冰冷的小手，慢慢扬起唇角，笑容这么慈爱，“孩子，我写好上疏了，将你退回皇城。”
退回皇城……明白了，这是王妃给沐秋留的活路，如果案件真的牵连九族，整座王府无人幸免。
将沐秋退回皇城，沐秋就不是自在王府的人了，无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沐秋注定安然无恙。
“我明白了，刚才在我进门之前，你们正在我的事情。”
沐秋轻轻一笑，红了眼眶，回眸望向小红杏儿，“李桂花，你当初进王府时，签的！是短租丫鬟，你走不走？”
小红杏儿没有转身，没有看着沐秋的眼睛，轻轻品一口茶水，说着灼灼的誓言，“我不会离开我的男人。”
话音虽轻，誓言却重如万金，似乎回荡在天地之间。
“李桂花，你不会离开你的男人，你们却让我离开我的娘亲。”
沐秋凄然一笑，觉得眼前一片雾水，再次回眸望着王妃，“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王妃娘娘让婢女唤一声娘亲，只不过是看着婢女卑贱，可以随意哄着玩儿。”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哄着玩儿也好，真心实意也好……”
王妃柔柔伸出手，抹去沐秋滑落唇角的泪滴，“风沐秋，从此刻开始，你不再是自在王府的人了，你走吧。”
“王妃娘娘，你忘了一件事，婢女的确不是自在王府的人了，婢女现在是东宫皇太后的人。”
沐秋双手握住王妃的手，笑容这么骄傲，每个字都飞入云霄，“王妃娘娘，只要东宫皇太后不离开自在王府，你就赶不走婢女！”
这句话情意深重，可是留下来就如同留在鬼门关，未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风沐秋！”小红杏儿重重的顿下茶盏，烈烈回身攥住沐秋的手腕，另一只手高高的扬起来，“你别在这耍光棍！再不滚我就打你！”
“打呀！用力打呀！你要是手软我看不起你！”
沐秋扬起下巴，眼泪崩落，每个字都情深意长，“李桂花！你是指着公主鼻子骂人的小红杏儿！我是滚钉板告皇帝的风沐秋！”
两位姑娘对视了许久，泪水各自蒙住双眼，小红杏儿的手蓦然落下，却不是抽在沐秋脸上，而是紧紧将沐秋抱在怀里，两只手攥成拳头，轻轻砸着沐秋的后背，又恼又爱，“风沐秋！死丫头！你这头犟驴！你这头蛮牛！”
其实从一开始商量将沐秋退回皇城时，王妃和小红杏儿都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无非是招惹一场眼泪。
本想瞒住这件事，先将沐秋退了再说，可是小红杏儿深深的一声苦叹，“嫂子，如果风沐秋回皇城以后知道我们这样骗她，还不知道疯丫头在皇城里能惹出什么祸，也许会再滚一次钉板。”
事情和想象的一模一样，有情有义的人不会离开，哪怕互相牵着手儿一同面对未知的灾难。
各自擦干眼泪以后，沐秋蓦然想起什么，“红杏姐姐，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嫂子、王爷、二叔，还有你和我，就这么多了。”
小红杏儿颓然的叹了一口气，说清楚了消息来源，“小王妃的娘家人快马来报，二叔送走人以后就去找王爷了，我来找嫂子了。”
沐秋轻轻点了点头，转眸望向王妃，委屈的撇一撇嘴，“娘亲，有打算吗？”
“既然王爷已经知道了，我们就装不知道吧。”
王妃无奈的摇一摇头，再一次轻轻蹙起眉目，“沐秋，如果你还唤我一声娘亲，那就做一个乖女儿，听娘亲的话……”
“王妃娘娘，婢女回去了。”
沐秋皱一皱鼻子，努力做出一副可爱的模样，轻轻晃一晃王妃的手，小嘴儿轻轻嘟囔着，“现在到底是谁不乖呀，已经定下来的事情还想再变。”
出了这扇门，沐秋狠狠拍一拍额头，眼前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挤到一起，简直快要把人压垮了。
东宫皇太后命令沐秋改变朱若寒，探花郎和若世子谈了一半的生意，小王妃的娘家又遭遇这场劫难。
沐秋愣愣的回了朱若寒的院子，这才想起来拴在树上的那条鱼还没有拿回来。
院子里远远见到朱若寒拄着扫帚发愣，沐秋现在也没有心思理会，匆匆赶回厨房里。
若世子一见沐秋回来，立即递了一颗洗净的梨子，悠悠的念着，“秋姐姐，若儿仔细想了想，那个人还真没有胡扯，是用朝廷的银子买了酒，再由朝廷拨给军队和卖给官员，这笔生意做下来谁也不吃亏，而且百姓们都喜欢跟风，见到官员喝什么酒也会买什么酒，也许每年卖的量会比那个人说的更多。”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若世子有一点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无奈的撇一撇嘴，“秋姐姐，你说卖酒这个生意，是那个人顺嘴说的，还是早就想好的？”
沐秋提了一把小刀，将脆梨削了皮，随手一刀切成两半剜出梨核，递给若世子一半，“不管是随口说的还是早有预谋，这都不关我们的事，若儿妹妹打算怎么开价？”
“秋姐姐，整个的梨子不能分开吃。”
若世子婉儿一笑，将沐秋递来的半个梨子推让回去，轻轻念起生意经，“这笔生意有两种做法，一种是王府酿好酒封坛，去除成本加一点利钱，另一种是户部买来原材，我们代为酿酒，收取手工钱。”
“若儿妹妹，想得这么周全？”
沐秋蓦然点亮星眸，似乎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若世子，饶有兴趣的再追问一句，“若儿妹妹觉得哪种生意最划算？”
“秋姐姐，现在恐怕不是划算和不划算的问题，是能不能做成的问题。”
若世子苦涩的笑一笑，悠然地叹一口气，“要酿成这么多的酒，就需要数不尽的桑葚，北方的桑葚已经没了，南省虽然四季都有，可是王府哪有那么多人能买进来那么多桑葚？”
没有这么桑葚就酿不成这么多酒，这的确是一个难题，是王府解决不了的难题。
“如果想做成这笔生意，留给王府的唯有第二条路，代为酿酒。”
若世子婉儿一笑，灵音飘动，“户部若以朝廷名义采办桑葚，只如举手之劳而已。”
沐秋细细听了若世子的分析，深深的点点头，由衷的赞叹一句，“若儿妹妹，真是念了一嘴好生意经啊。”
“秋姐姐，还没说完呢。”
若世子轻轻羞红了脸，绽放一朵骄傲的笑容，继续谈论这桩生意，“如果王府只是代为酿酒，就不必将桑葚远途运进石城，集中到几大驿所之地，由王府派人酿造好以后就近分购。”
“如果这么做，会省去许多人力物力，桑葚也不会在途中烂掉，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沐秋深深赞叹一句，若世子却轻轻摇头，“秋姐姐，这里却有一点美中不足。”
“若儿妹妹，我实在想不到哪里不完美。”
沐秋轻轻蹙着眉目，若世子红着脸儿扑哧一笑，“如果王府派人酿酒，就要教会这人酿酒的方子，万一其中有人将方子泄露了呢？”
“若儿妹妹，这件事好办。”
在若世子看来是天大的难题，在沐秋眼里仅在谈笑风生之间，“酿酒最关键的秘诀不是配料，而是酒引子，我将酒引子的调制方法告诉若儿妹妹，由若儿妹妹独自调制，然后定期派人送到各大驿所就行了。”
“若儿就知道秋姐姐一定藏了一手。”
若世子扑哧一笑，轻轻扬起眉梢，“既然秋姐姐都了然于心了，那就去对面和那个人落定吧。”
“我？”
沐秋不可置信地瞪着若世子，“这么大一笔数目，给我纸和笔都算不过来，万一少说一个零，不赔到倾家荡产才怪，若儿妹妹你休想图轻闲，如果……”
“秋姐姐？”若世子盯着沐秋的眼睛，蓦然紧紧蹙起眉头，“你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