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若寒一状将沐秋告到东宫皇太后眼前,此刻在小七爷的左右权衡下,婢女以下犯上的案子交到了两位当家主母的手里。
王妃轻轻一笑,向东宫皇太后点头示礼之后,转眸望一望若世子,目光里是无比的信任和骄傲,“若儿,你是王府的当家主母,一切由你做主。”
若世子轻轻点头,婷婷起身,扬起眉梢问向废世子,“寒郡王,秋姐姐刚才那番训斥一共说了两件事,一是因为你羞辱姐姐被父王教训,二是因为你错指世子妃被人欺骗,这两件事可有涉嫌污蔑的地方?”
问题落下,东宫皇太后听得稀里糊涂,立即紧紧皱着眉头,废世子却默默无声低下头。
“寒郡王,我想这两件事你不认也不行,尤其是错指世子妃那件事,引起百姓围攻王府带孝喊冤,使王府沦为石城的笑柄。”
若世子轻轻蹙着眉目,悠悠斜着废世子,“这件事不用我当着奶奶的面说出来吧?”
话风落到这里,东宫皇太后疑惑的瞄向废世子,嘴唇里轻轻念着,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围攻王府,带孝喊冤?”
任由若世子怎么说,废世子就是一字不答,一张脸色憋得像茄子,不仅低着头还闭上眼睛,生怕对视到任何一束目光。
沉默许久以后,若世子长叹一口气,不再是当家主母的口气,而是姐姐劝说弟弟,“寒弟,你现在脸红,证明你知道羞耻,不算无可救药。”
终究还是血浓于水,几句话说到这种地步,若世子也不忍心继续撕开弟弟的伤口,柔柔的飘落一句,“寒弟,秋姐姐是良师益友,说几句醍醐灌顶的话也是为了你好,只可惜你没读懂一番苦心,错怪秋姐姐以下犯上……”
话还没有说完,废世子抬起眼眸,仗着奶奶坐在堂上,直勾勾的逼问若世子,“二姐,堂堂世子,如此尊贵,却向一个婢女唤作姐姐,究竟是谁羞辱了门庭?”
废世子一声冷哼,不服气的瞪向若世子,“风沐秋说了这么一大堆,你却只提两句话,难道直呼我的名讳,骂我蠢笨,将我比做苍蝇,这些你都听不到吗?”
刚才若世子在三两句话之间,已经尽力给废世子找台阶了,没想到偏偏有人顶着上,纵然有心也不能相帮。
“朱若寒,你真的想我提起这些吗,你可知道外面对你的流言,比起秋姐姐的教训,连十倍都不止!”
若世子冷冷一笑,盯着废世子的眼睛,轻轻落下几句话,“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自古豪门无孝子,自在王爷一世英名毁于逆子,还有更难听的你要听吗!”
冷冷的目光落进废世子的眼眸,曾经不可一世的朱若寒万万没有想到,自以为骄傲的自己在别人嘴中竟然如此不堪。
羞辱之下,废世子瞪起眼睛,“二姐!你为了偏袒风沐秋,这些都是你的凭空捏造!”
老鼠屎,臭鱼,不孝子,逆子,这些都要比苍蝇狠了不知多少倍。
不能认,废世子绝对不能认,所以当堂指责若世子凭空捏造。
若世子面对弟弟的烈烈目光,无奈的挤出一丝苦笑,“朱若寒,你先前纵火烧厨房也好,羞辱我穿东瀛和服也罢,这些事都闹在王府门里,可是小红莺这件事却闹在了王府门外。”
一声叹息以后,若世子轻轻红了脸,勉强忍着羞涩说出口,“如果你肯便装去逛一趟街市,就能听到许多百姓还在拿你当作笑料,以为摘了一颗蜜桃,实则啃了一枚烂杏,自己还傻乎乎的当个宝。”
这些话极尽羞辱,惹得若世子低着眉目,无奈的摇摇头,“有些话做姐姐的没有廉耻说出口,蜜桃和烂杏的比喻,并不是百姓们的原话,是姐姐给你留了面子。”
市井百姓的语言很粗糙,谈论起自在世子指婚了别人妻子这件事,一定少不了一些污言秽语,估计是实在难以启口,若世子不得不换一种说法。
这些话音轻轻柔柔的飘洒落下,可是越轻柔的言语,越是击中了废世子的心,自以为潇洒倜傥的人,到头来只是别人嘴中的笑话。
废世子渐渐收敛了愤恨的目光,慢慢化作一池绝望,没想到睡一个送上门的丫鬟陪寝,竟然毁了一生前程。
殿堂上慢慢安静了,废世子进门时的烈烈气势已经全部消散了,沐秋无奈的悄悄望了若世子一眼,婷婷一步走出来,向东宫皇太后屈膝行礼,“娘娘,婢女直呼寒郡王殿下的名讳,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请娘娘将责罚。”
此刻沐秋已然全身而退,却突然自请降罪,惹得若世子紧紧蹙眉,不明白秋姐姐出的什么怪招?
东宫皇太后望着沐秋,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不回答任何一个字,随后向王妃和若世子端起茶盏,轻轻点头,“好儿媳,乖孙女儿,辛苦你们了。”
这是端茶送客的礼仪,王妃和若世子立即会意,各自起身向东宫皇太后回礼,相继离开这里。
人走了以后,东宫皇太后向废世子冷冷一哼,“好孙子,你真给奶奶争脸面,搬到石城来还不足一年的时间,市井之中竟然已经流传着你的故事了!”
废世子抬不起头来,可是无论如何也要争辩几句,“奶奶,市井流言不足为信,我……”
“行了!刚才哀家给你留着面子,才没提起你在西北边关的丑事!”
东宫皇太后气得懒得再望向废世子,自顾自的生着闷气,“真不知道哀家为什么要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满堂人现在不敢说话,等到东宫皇太后顺了气以后,小七爷为娘娘换了一盏新茶,在耳畔柔柔劝了一句,“所谓严师出高徒,如果寒郡王不能容忍风沐秋的严厉,却也不必勉强,可以让风沐秋约束一下顽皮的霄郡王。”
这句话看似平常无奇,却葬送了寒郡王重夺世子之位的机会,东宫皇太后命令沐秋与废世子同行不同住,就是为了找一个机会,重新再扶废世子上位。
可惜废世子自视聪明,却读不懂东宫皇太后的用意。
小七爷这句话流进了东宫皇太后的心里,无论小王妃是不是攀附上的亲戚,总归唤东宫皇太后一声表姑,霄郡王是小王妃的儿子,扶持表侄女的儿子上位,也是更近一层亲。
可怜的废世子此刻还并不知道,因为在门前斥责了小七爷,竟然永远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东宫皇太后沉吟以后点点头,无聊的向废世子挥一挥手,“你回去吧,哀家已经决定了,风沐秋不再和你同行了。”
本以为东宫皇太后留下自己会追问小红莺的事情,没有想到奶奶竟然不再过问了,这让废世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行了礼数以后转身就走。
走到门前时,突然心里一凛,蓦然倒吸一口冷气,此刻皱紧眉头,戚戚回身,“奶奶,风沐秋去哪?”
“哀家的决定不用你过问,以后没有你什么事了。”
东宫皇太后的话音刚刚落下,废世子突然明白了一切,匆匆追到奶奶眼下,扑通一声跪下,将头磕在奶奶的鞋子上,“奶奶,让风沐秋与我同行吧,我一定受约束,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忍,甚至让风沐秋打我都行,我再也不敢告状了。”
“寒儿,哀家将风沐秋派到你身旁不足半日,你风风火火的追到这里,训斥小七哥也吵醒哀家,为的就是给风沐秋治罪,现在怎么突然变了呢?”
东宫皇太后轻轻推一推木讷的废世子,无奈的端起茶盏,“寒儿,做郡王挺好的,一辈子吃喝不愁,不用操心烦恼事。”
“不不不不不……奶奶奶奶……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直到此刻,废世子终于想明白了东宫皇太后的苦心,可惜为时已晚,心急时舌头好像一根木头,话也说不清楚了。
说了呜哩呜吐的半句话,废世子竟然做出令人惊诧的举动,跪爬到沐秋眼下,“秋小姐,我认老师,秋小姐从现在开始是我的恩师,恩师,你和我有师徒情谊,你不能离开我……”
这件事情就这么诡异的发生了,在权势面前有的人会瞬间变得这么可笑,刚才还想治罪沐秋以下犯上的废世子,刹那间之后就磕着头拜师。
沐秋匆匆横了几步,赶紧躲开废世子的跪拜,紧紧低着眉目,“寒郡王殿下,婢女人轻言微,学识浅薄,担待不起寒郡王殿下一句恩师。”
“担待的起,担待的起。”霜郡王这边拜着沐秋,那边望着小七爷,苦涩的哀求着,“小七爷,我糊涂,我无知,我知道厉害了,帮我说句话吧,我一生都会感念小七爷的恩情。”
为了一枚玉冠,为了一袭蟒袍,此刻这幅样子,简直卑微到尘埃里,哪有一点男子的尊严?
无论怎么说,废世子也是王妃的亲生儿子,也是若儿妹妹的嫡亲弟弟,沐秋念及王妃和若世子的情义,也不忍心见到废世子卑颜屈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