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蹄,羊蹄,鸡胗,鹅翅、牛腱子、猪头肉。
这是沐秋为桂花设计的六种酱熟食,每一种都写下了细致的配方。
火候,配比,老汤,一切都面面俱到。
沐秋逼着桂花将单子上的每个字都背下来,直到连背三遍也不会出错,才放心的将单子烧了。
“风沐秋,你这是多此一举。”桂花无奈的斜了沐秋一眼,“单子都在我脑子里,我随时能再写几套出来。”
“如果我要防备你,何必写给你看呢?”沐秋牵起桂花的手,暗藏感激的笑一笑,“桂花姐姐,如果自己都小瞧自己,怎么奢求别人的尊重?”
沐秋的手很暖,犹如一束春风,从指尖暖入心底。
桂花沉默了许久,一定听懂了沐秋的话,抬起双眸时已经红了眼眶,“风沐秋,我听你的,我的熟食铺子改名为六大锅。”
六大锅,从这一刻起,想不火爆石城都难,因为有御膳房的双阁掌事,天下第一的无双厨娘亲自定了六种酱肉。
沐秋回了仓房,复查一遍补货单子,到账房入了单子,领了银钱。
回到门房时,沐秋将进货的银钱都交到桂花手上,对杀千刀的视而不见,对桂花笑意盈盈,“回去把剩下五口锅里的熟食,用白水煮过以后重新酱一遍,不能卖钱,留做赠送吧,做街坊生意千万不能砸了招牌。”
桂花轻轻冷哼,用手背甩了沐秋一记肩头,得意的扬起眉梢,“风沐秋,你难道忘了,我是公主宫殿的大宫女,我敢指着公主的鼻子骂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
提起糟心的往事,两位姑娘相视一笑,沐秋将桂花送到王府门外,将一张单子塞进桂花手里,“桂花姐姐,如果你们做王府的生意,那就每天按单子给王府送些菜肉蛋,如果不做的话……”
沐秋的话音还没落下,杀千刀的立即插嘴,生怕丢了这桩富贵生意,“做、做、做,我们做。”
可是,沐秋全当听不见,对桂花轻轻一笑,“桂花姐姐,我听你的。”
这是沐秋的一番苦心,要在杀千刀的面前竖起桂花的尊严,惹得桂花心底感动,不知该怎么回答。
“桂花姐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沐秋瞟了杀千万的一眼,又挽着桂花送出几十步,故意说的很大声,“桂花姐姐,我不管是谁送货,我只和你结账。”
说实话,沐秋从来不喜欢仗势欺人,可是今天就是要让杀千万的难看。
这算什么男人,没本事还要花着女人的钱,睡着女人的床还不娶,心里想着空手套白狼,分明就是欠教训!
沐秋送着桂花走出很远,回头冷冷斜了杀千万的一眼,独自回了王府。
现在,全凭桂花和沐秋的交情才能做着王府的生意,杀千万的立即满面笑容,将桂花抱上车板,故意将驴车赶得很慢,也许是担心桂花受了颠簸。
如果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王府里的日子其实还挺清闲的,每顿饭都有翠兰和小红莺做帮手,沐秋也吃不了多少辛苦。
杀千万的每天早晨都送来最新鲜的菜肉蛋,起初不敢和沐秋商量结账的事,后来慢慢脸熟了,也敢试探着问了一次。
仅仅问了这一次,就惹得沐秋蹙着眉头斜了一眼,每个字都很不客气,“你和李桂花成亲了吗,如果没成亲的话,你就是李桂花的小伙计,这桩生意我是和你老板做的,结账的事情不用你过问,你只管送货就行了。”
杀千刀的憋红了脸,惹了一肚子气,但是不敢还一句嘴,如果想继续做这桩生意,就不能得罪小厨娘。
又是一天黄昏,结束了一天的劳累,沐秋和翠兰抬着污桶放到厨房的门前,等着仆人来收,刚要转身进门时,望见了翩翩而来的霜郡王。
郡王来了不能视而不见,沐秋和翠兰低着眉目站好,等着郡王路过。
霜郡王到了姑娘们的眼前,轻轻停下脚步,“秋姑娘,我有事情对你说。”
“霜郡王请讲,婢女聆听。”
霜郡王潇洒的展开折扇,轻轻一笑,率先向一棵槐树下走去,“秋姑娘,借一步。”
这么神秘,不知又是什么麻烦?
沐秋暗暗叹息,轻轻叮嘱翠兰回厨房里收拾锅灶和案台,无奈的走到槐树下。
槐树花儿挂满枝头,犹如一串串的白色铃铛,散着浓郁的香气。
花儿香气飘飘,霜郡王手摇折扇,唇间流出无奈,“秋姑娘,我妹妹将竹林伐了,现在搭上了葡萄架。”
又在说那间院子,已经过去的事情,为什么要反复提起?
更诡异的是,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厨娘提起?
“霜郡王,等到秋天葡萄熟了,可以用来酿酒。”
霜俊王微微一愣,没想到沐秋的答案如此举重若轻。
合起折扇,低眉苦笑,深深叹息,“若郡主还不知道院子已经变了模样,可是世子已经知道了。”
原来若郡主还不知道小郡主占了院子,拆了琴亭,砍了竹林。
这也不意外,这些日子每次路过侧王妃院子门前,都能听到凄婉的合奏声声,而且送进侧王妃院子里的餐食,总是多一个人的分量。
估计若郡主留在那里已经好多天没有出门了。
现在霜郡王提起世子,真让沐秋头疼,完全猜不出这些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沐秋默默无言,霜郡王一束苦笑,“秋姑娘,起初是你陪着若郡主挑选院子,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世子觉得是你从中挑唆。”
从中挑唆?
没错,的确有人从中挑唆,这个人是争强的小王妃,却不是安静的沐秋。
沐秋咽下苦涩,独自无奈,霜郡王收起折扇,深深担忧,“秋姑娘,世子是若郡主的嫡亲弟弟,一定会为姐姐撑腰,你要小心。”
听了这么久,沐秋终于抬起双眸,微微一笑,“世子殿下绝世孤傲,婢女觉得真正孤傲的人,不会随意冤枉人。”
落下无奈的苦笑,沐秋轻轻退了一步,低眉屈膝,“多谢霜郡王提醒,婢女会小心翼翼。”
这句话是欲要告别的言辞,霜郡王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装作听不懂,“秋姑娘,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请千万不要客气。”
霜郡王微微一笑,踏着初初夜色离去了,沐秋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几丝苦笑。
一间院子的争夺,或许是小王妃的挑唆,可是世子想将若郡主失去院子而迁怒于沐秋,这又是谁的挑唆?
小小院落,杏花初开,碧柔在枝头下,忧心忡忡。
小德子捧着茶水和点心,一步不离的跟着碧柔,经常被小白霜笑话成是默小主的尾巴。
经历了上一次意外坠胎,碧柔终于再次有了身孕,现在小德子不相信任何人,唯有自己贴身伺候才会安心。
自从秀贵妃搬进院子里几箱金子,碧柔一直愁眉不展。
谁见到金子不会笑呢,这在旁人看来也许会觉得奇怪,可是小德子懂碧柔。
这几箱金子说是刚进内阁的齐硕的谢礼,实则却带着秀贵妃的新命令。
秀贵妃要碧柔再吹一次枕边风,这一次不是为了成全谁,而是要除掉吏部右郎中令——满郁。
按道理说秀贵妃长居深宫内,满郁身在朝廷里,两人之间不应该有嫌隙,小德子暗暗打听过,终于探听出了蛛丝马迹。
只因为秀贵妃的同乡官员在放粮赈灾时,有一千四百石的谷米对不上账,所以满郁以赈灾案情尚且不明为由,挡住了秀贵妃同乡的升迁仕途。
赈灾案件仍然还在追查,升迁的事情也暂且放下。
因为满郁挡了一条路,现在秀贵妃要除掉满郁,并且向碧柔许下诺言,“只要满郁倒台,吏部里的重要职位都是我们的人,以后朝堂上的官员任命,任由我们做主,你和你的儿子会有坚实的后台和取不尽的钱财。”
吏部右郎中令,在官阶品级而言只是从五品,却掌握着许多官员的升调任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肥差。
小德子打听过,满郁出身于富贾之家,自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现今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更是富甲一方,根本不必要做一些钱权交易的勾当,所以是个廉洁的清官。
估计满郁挡了秀贵妃不止一次,直到实在忍无可忍了,秀贵妃终于要对满郁下手了。
碧柔也明白,能做到吏部右郎中令的满郁,一定少不了朝堂背景,秀贵妃之所以不亲自下手安排,是将碧柔推在前面做了挡箭牌。
可是,现在怀着身孕,就算为了给孩子积德,也不敢做出残害无辜的事情。
碧柔迟迟不能作出决定,皇帝几乎每夜都来,有几次差点就吹了枕边风,因为担忧秀贵妃的权术。
终究没有这样做,是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一些福德。
这件事情总悬在这里不是办法,碧柔在杏树下站了许久,望着枝间艳红的花蕾和白色的花瓣,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随手拈下一朵小花放在鼻尖。
花朵淡淡清香,碧柔婷婷回眸,唇角微微扬起。
小德子立即上前几步,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似乎生怕吓到肚子里的孩子,“小主,杏子六月成熟,现在花香还不浓郁。”